楚夜早在雷龙出现时便失去了知觉,待他再次醒来时,天空已经放晴,烈阳居于正中宣泄似的释放着它无尽的威能。
他搓手搓脚的从地上爬了起来,贼头贼脑的看向洞外,然后愣在那里久久不知所措。
曾经的山坳已经完全消失,周围的数座大山同样凭空蒸发,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颇为广袤的平原,那片平原蔓延至他所处的山脚才戛然而止。
平原上立着一株石头雕像,雕像足有几十米高,面部被一层薄薄的雾气笼罩,看不真切,手中拿着株枯萎的石质莲蓬,莲蓬就只有一细细的蓬杆支撑仿佛随时都要断折般,莲杆边有几根极为枯败的莲蓬须,更显衰败。
雕像?楚夜神色显得有些呆滞。
此类不明意义的雕像其实在这未知而又危险的莽荒之中并未绝无仅有,他甚至听喝醉的大叔们吹牛说过,在他们年幼之时有和山岳齐平的雕像突然动了起来,往那莽荒深处走去,那是一个地动山摇,甚至那雕像还顺手将一座山峰抗在肩上,看似当做武器使用。
那场景光是幻想便让他目眩神迷血液沸腾憧憬不已,可真被他看到,并且还亲眼目睹了他的出现的,就只有面前这一座,一座出现便化数座高山为平原的神异雕像。
曾经战成一团,血洒大地的凶兽尽都不见,整个平原安静的可怕,只有遥远的山脉深处依旧有凶兽咆哮声传来,震天动地,他心寒之余有些明白寨子里大叔们所说的奇诡与莫测,同时隐含着一丝的期待。
在莽荒,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出现什么,谁也不知道自己将会一飞冲天还是化为枯骨,但这就是莽荒的魅力,恐怖与机遇相伴!
楚夜顺着岩壁而下,小心落到地上,看着那在整个平原正中的石像,心中震撼莫名,本能就得没什么危险却又害怕莫名会出现的诡异,纠结了好一会儿,还是耐不住好奇心和莫名想要接近的念头,小心地向着石像而去。
运气不错,本能或许是对的,并未有什么危险突然出现,石像屹立不动,没有突然一脚把他像踩蟑螂一样给踩死。
来到石像百米位置停下,距离近了才注意到许多靠近才能注意的细节。石像身上密布着裂缝,有深有浅的裂缝纵横交错,密密麻麻,有的裂缝甚至从脚部直接贯穿到石像头顶,有些裂缝处的石头更似摇摇欲坠,看的让人担心下一秒整个石像就会倒塌,碎成无数碎石。
石像终归没有倒塌,一株粉色的莲藕在它脚下不远处,似感应到有人接近,亦或是有阵他没感觉到的清风拂过,粉色莲藕轻轻摇曳。
楚夜顿住了脚步,神色警惕,不敢轻易向前。
这是一株妖莲,非常危险的妖莲,他可忘不了这粉色莲蓬散发着奇异花香,引得无数凶兽互相残杀的场景。
当然,这妖莲同样也是无比珍惜的天材地宝,否则那些智慧不比常人逊色的凶兽岂会那么容易被花香所骗?!
只是这天材地宝摆在面前他却不敢去采摘,还得小心谨慎的绕过,生怕那粉色莲藕又摇出一些粉色花香,引来些凶兽和他赤着胳膊搏斗,这大平原的可就真没地躲,怕是真被做成了下酒菜,隔些时日被大叔大娘发现时已经成了一坨粉色莲藕的肥料......
小心绕了一大圈,距离粉色莲藕远远的,见它依旧没有动静,才悄然舒了口气,看了眼天色,如今正值正午,昨夜连夜入山到如今已是过了大半天,也不知其他叔叔大伯是否找到解药?
心中叹息一声,从怀中掏出个麦饼吃了起来。柳叶寨食物不缺却也不算多,要准备过冬的粮食,于是分配下来也只是勉强能够吃饱罢了,这麦饼还是之前他悄悄剩下来的。
吃了麦饼,掏出水葫芦灌了几口水,压下腹中饥饿,他仰着脑袋看了一眼高耸入云的石像,他知这石像必有奇异,可好像与自己无缘,想着楚夜自己都是一笑,这种来历诡异的东西没弄死他,已是石像和蔼可亲的表现,还想要好处?
莽荒传说,终归只是传说,又有谁真能够一步登天呢?
晃了晃脑袋,他从地上跳了起来,辨认了方向,可才走几步他便顿住脚,一块碎石从头顶掉了下来?
楚夜抬起脑袋,分辨了好久,终于发现了不同,石像手中的石质莲蓬掉了一很小的莲蓬须,若不是之前因好奇石质莲蓬和那粉红色莲藕是否有什么联系,看的仔细,恐怕都难以发现什么不同。
警惕又小心的试探,那石质的莲蓬须没什么危害,就是一块寻常的石头,他便揣在怀里,向着一处大山而去。
这些东西以后有的是时间研究,大叔待他不薄,总不能一直在这晃着,还得继续去找解药。
临近平原的大山,少了许多往日的喧嚣,似乎前不久的那场惊变,让周围许多的猛兽凶兽都惊惧退去,山中静谧一片。
一声鹰啼,一只金羽大鹰从空中急速而过,空中落下一两根沾着些鲜血的金羽。楚夜注意到它身上满是伤口,金色的羽毛被鲜红的血液染红,鹰啼之中充斥着悲伤和愤怒。
他蛮有兴致去凑个热闹,可惜那凶兽他可惹不起,而且还要去找狐月草救命,只能作罢。
又找了两个多时辰,眼见太阳西斜,终于在一处悬崖崖壁上找到了狐月草,在太阳完全落下,猛兽横行之前离开山脉,回到了柳叶寨。
寨子中的灯油多是猛兽油脂熬炼,而猛兽难猎,这东西消耗又快,在勉强吃饱饭的山寨之中,算的上是奢侈品,于是到了夜晚,整个寨子也没几处亮光,人们也习惯早早入眠,对山脉深处的咆哮置若罔闻,有些鼾声更是透过房屋与咆哮似比高。
寨子位处山坳之中,四面环山只有一条小径通往外面,于是就只是弄了一圈简易的木桩子作为防护,这么多年以来倒也很奇迹的没什么野兽前来侵犯。
在寨子的最东面,是寨主刘方正的院落,院落不远处便是一个大的广场,广场上每晚都会点燃篝火直至天亮,平常寨子里睡不着的大都会在这坐着吹牛,也算是莽荒小寨为数不多可以娱乐的地方。
在莽荒之中点燃火焰可不是一个安全的行为,常常会引来一些危险的猛兽或凶兽的窥伺,不过这里是人族的聚集地,周围都被清扫过,点了火焰反而起到了警告的作用。
“二狗子回来啦!”
篝火周围围着的人立刻围了过来,好几个流着鼻涕的小孩撒着脚丫跑了过来,唧唧渣渣个不停。楚夜年龄要稍大上一点,被围在其中,就像个孩子王。
“你小子还知道回来?”
一声河东狮吼,一个虎背熊腰的中年妇女从人群之中挤出,大手一抓,揪着耳朵就将楚夜提了出来。
“大娘,疼疼疼,掉了掉了!”楚夜侧着脑袋吸着冷气踮着脚尖,从怀中掏出之前采摘的狐月花,一脸的陪笑,“嘿嘿,你看我这不是没事嘛,这是我今日的供奉!”
狐月花在夕阳下还没什么异象,随着月华落在上面,火红的狐月花变为雪白,弯曲成圆,像是轮小月。
“供奉?”见他毫无悔改之意,嘴上还在说调皮的话,中年妇女气笑了,瞥了眼狐月花,横眉冷目,巴拉巴拉个不停,周围哄笑成一片,这便是收留他那一家的余氏大婶,嘴是最毒的,邻居街坊吵架,就没几个是她的对手,心却也是最软的。
果然才骂了几句,见他一身脏兮兮湿漉漉的可怜模样,大娘便心疼的从怀里摸出条毛巾给他擦头,毛巾在怀里是捂得热乎乎的,显然是早有准备,只是一边擦还一边唠叨个不停,她的嘴巴就没闲过。
楚夜站着不动任她施为,嘴上一句句好话不停,打混间倒是把余大娘哄得眉开眼笑,一时也忘了收拾着无法无天的猴子。
“好了好了!既然二狗赶回来了,就把剩下的材料一起扔到大鼎中吧!”
一个苍老咳嗽声从人群后传来,人群顿时如潮水般分开,露出后面的拄拐老者,老者脸上爬满了褶皱,一步步颤巍巍的像是随时都会行将就木让人担心不已,正是寨主刘方正。
在这个仅有三四百人的柳叶寨中,他便是寨子的支柱,他的每一句话都是说一不二,便是当年收养身份不明的楚夜这件事,都是他拍板才没人敢说什么。
余大娘不再多说,嘴上叮嘱,拉着楚夜向篝火走去。
见事情暂且过去,他连忙问起了李大叔的情形。
余大娘闻言又想起这皮猴子的事情,瞪了一眼楚夜,拉下脸道:“狩猎队外出带回了株无常草,无常草虽无狐月花好用,但寨主调和了味药剂现在也已没事。你这皮猴子,等完了才收拾你。”
楚夜松了口气,嬉笑道:“大娘生气的样子也很好看,一看年轻的时候就是莽荒之花。”余大娘化为笑脸,大手按着他的脑袋一通揉。
篝火旁摆着七个黑铁模样的大鼎,大鼎通体黝黑,便是鼎下大火也未曾让大鼎泛起一点红色,只有大鼎上空升腾着热气,与那翻滚的血红浆液才显出那大鼎的炽热。
见到大鼎,楚夜小脸顿时皱巴巴,可怜兮兮的看着那比他人还要高一倍有余的大鼎。他怕疼,这是他出生到现在一直都有的毛病,即便是在这病榻待了一年,另外又三天两头就去莽荒厮混,也没有一丝的改变。
“大娘,我饿!”楚夜仰着脑袋,可怜巴巴地看向余大婶。
“没事!你很快就会喝饱了。”余大娘怎么会不知道他的小心思,看着火候差不多,扒光了他身上衣服,把他一抛,就给扔到一个大鼎之中。
除了他之外,还有一群小孩和半大小子,一个个绿着脸哭天喊地,却还是逃不过魔手,像是下饺子样,被自家父母扔到鼎中,场上一片鬼哭狼嚎。
“要死啦!要死啦!”
“啊妈不爱我了,要把我给煮熟了吃,呜呜呜......”
“我不喝洗澡水,我不喝洗澡水!”
有的孩子才下水,便挣扎着要从鼎里爬出来,才爬到一半便被按着脑袋落入鼎中,咕噜咕噜喝了好几大口莽荒血药。
“你家小子精力不错啊,叫的跟个小凶兽似的,比你当年出息!”
“那是,你也不看是谁的种,你家小子看样子有些有气无力,比你当年差了点啊!”
“还不是那娘们养的,嘿,劳资的崽还不准我打咯?还有没有家法了!”
“什么家法?”婆姨的声音响起。
“家法第一条,积极贯彻落实老婆最大的中心思想,无条件服从老婆的绝对领导路线......”
瞧,现在知道楚夜那副油嘴滑舌哪里学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