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玉儿刚陪着李红红从医院出来，听说后院着火了，两个人带着几个强壮的护院还没回房就匆匆往那里赶。路过这里的时候无意间听见‘吱呀’一声，还以为又有什么野猪闯进宅子里来了，带人循声找了过来。
灯光一照结果发现是小妖和凉苏，一行人匆匆走了过来。
李红红脸色看上去不怎么好，半睁的眼睛里全是血丝，无力的由佣人扶着。小玉儿身手矫健脚步快速，早他们一步走到他们面前。一看时间已经过了门禁的10点，心想这两小家伙在搞什么，大晚上还在院子里溜达。
“少奶奶，您和唐少爷怎么会在这里？”
“我——”阿嫲还不知道今天伏虎堂的事？“我和凉苏听到外面很吵，就出来看看。结果发现那边着火了，围了好多人——”
“少奶奶说那边？”
小玉儿顺着她的手势一看，发现是北亭阁的小洋房后，顿时倒吸了口凉气，忐忑不安的又捂着胸口。
她看小玉儿这表情似乎明白了，李宏显和小玉儿关系很密切，甚至比和李宏宽和李红红还要好。李宏宽和李红红不知道的事情，兴许小玉儿知道。而且小玉儿知道着火的地方是北亭阁的小洋房后，那表情好像知道什么事情。
夜里忽然起风了，李红红本来身体就不好，着凉后不由咳嗽了起来。小玉儿回过神急忙走到她身边搀着她，也许是想到什么事情，她对身后的护院悄声说了几声，护院们得令离开了，留下一个俯视李红红的女佣人。
小玉儿肯定知道什么！
想到这点，她故作无知的问：“阿嫲，起火的是什么地方？我看大家都很紧张——”
小玉儿干笑着想掩饰眼里的惊慌和不安，淡淡说了声‘只是一处宅院’后，扶着李红红转身往房间走。
她还不死心，小跑上去跟在她们身边，乖巧的笑着看着，心里盘算着自己的计划。
凉苏看着那头和谐的场景：她不走了么？
“阿嫲，我听说起火的地方叫北亭阁，名字好奇怪？”
小玉儿眼带哀思，漫不经心的回答：“李家老宅已经有上百年的历史，以前李家仙人喜欢用方位来取名字。比如西厅，东庭，北亭阁——也许是房子老了，电路年久失修才会起火，下人们应该能搞定——”
她突然大喘气的说：“据说北亭阁的火势很大，已经烧得面目全非……”
“那里面的人……哦。烧了就烧了吧，就当一个警钟。”
“阿嫲……”
“少奶奶，天色已经很迟了，您和唐少爷也该回房休息了。三小姐不太舒服，我先送她回房就寝。”
小玉儿匆匆搪塞了句话就想离开，可是她频频往北亭阁转头的样子暴露了她的内心。她刚才的脱口而出说‘那里面的人’，她知道小洋房的存在，也知道小洋房里住着一个人。可是看李红红的样子，好像并不知道小洋房和燕儿的存在。
走着走着就到了李红红居住的南亭，眼看她们就要进房休息，她突然停下来喊了一句：“燕儿是谁？”
就这么短短四个字，换来两个人的无限寒战和惊恐。先转身的是李红红，她像遭受了巨大的刺激一样，冲开佣人和小月儿的搀扶，走到她面前瞪大眼睛抬头看她。眼角不住颤抖，枯黄血红的眼里竟闪烁着泪光。
小玉儿感觉大事不妙的让佣人下去，没有想太多就走了过来，伸手要搀李红红，却被她很抗拒的推开了。
“三小姐……”
“她说燕儿——她说燕儿！！”
小玉儿唯唯诺诺的点头，不安的时候双手会拉扯着手帕。
李红红突然深呼吸了一口气，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差点一口老气没喘上来直接昏死过去。小玉儿急忙扶住不妙的李红红，小心仔细的帮她抚着胸口调整呼吸。
一个是错愕震怒，一个是卑微小心，两个人形成强烈的对比。让在旁边观看的她更加起疑这件事情，也许李红红是不知道小洋房的存在，可她听到燕儿这个名字的时候，那种像天塌下来的表情，她知道燕儿是谁，而且燕儿和小玉儿有关，她刚才才会抗拒厌恶小玉儿。
最后是凉苏这个大男人把李红红背回了房间，轻手轻脚的放在床上后，凉苏很自然的走回她身边站着。小玉儿急忙端来水和药，想要服李红红喝下。李红红却一脸嫌弃的拒绝，靠在床头看着天花板上老久的痕迹喘着粗气。
小玉儿尴尬的拿着水和药走到桌边放下，看见地上的影子后恍然想起小妖和凉苏还在。手忙脚乱中杯子落地，发出的清脆的声音刺激到李红红脆弱的神经。李红红惊叫了一声，突然翻身倒在床上不动了。
“三小姐？！！”
“太奶奶？！”
她急忙跑到床边伸手探了下李红红的鼻息，有点缓慢，但还没有断气，看样子是受刺激过度昏倒了。
小玉儿急得两眼泪汪汪，不住的撕扯手里的手帕：“三小姐没事吧，她——”
“太奶奶没事。”
她小心的把李红红扶平躺好，又给她盖上了被子，抹着脸上的虚汗往凉苏那边走。
“姐姐，她……”
“嘘。”
凉苏立马闭嘴，乖乖的陪她坐在椅子上看着。
小玉儿确认过李红红还有呼吸后终于松了口气，捂着胸口碎碎念着，转头被两道目光震惊。不自然干笑着愣在原地，发现快要十二点时，她浅笑着开口：“三小姐没事了，少奶奶和唐少爷也该回房休息了——”
她意味深长的说：“太奶奶现在是没事，不过她醒来后呢？”
“不知道少奶奶想说什么——”
“阿嫲！”
小玉儿还是一贯性浅笑，发现她冒着精光的大眼睛在看自己的手帕后，情急之下急忙往口袋里一塞。也管不上什么少奶奶和客人，半推半送的要他们回房休息。
两人不敢轻易动手，怕伤到这个和善慈祥的老人。在门口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心里的疑惑，反拉着小玉儿把她按到椅子上，蹲到小玉儿脚边，抬头关爱的浅笑看她。
“其实阿嫲很疼我，也知道很多事情——”
小玉儿慌乱的躲避她的眼神，几乎要被逼疯了。
“北亭阁被建成小洋房这件事情，恐怕二太爷爷和太奶奶都不知道，阿嫲却知道。建小洋房却不告诉大家，是因为那里住着一个不能被二太爷爷和太奶奶知道的人——燕儿到底是谁？”
“我……我真的不知道，我……呜呜……”
小玉儿竟激动的哭了起来，一个历经沧桑风霜，已经看透生死的老人，竟然会当着众人的面哭出来。她有些内疚和不忍，拉着小玉儿冰冷的手很久没有说话。
“阿嫲不要再哭了，你看我都没有纸巾给你擦——阿嫲怀里不是有条手帕么，一直随着带着的，不如拿……”
“少奶奶！”
“诶~”
她缓缓起身搬来凳子坐到小玉儿面前，直勾勾的看她，就是为了她不在躲避自己的眼神。她从小没有母亲没有外婆，缺少来自母性的关爱。在李家老宅里，小玉儿对她和李小忍很好，让她找到亲情的感觉。她不想逼眼前这个一脸皱纹的老人，她更喜欢小玉儿的笑容，而不是眼泪。
她用衣袖擦着小玉儿脸上的泪水，殊不知自己早湿了眼眶。她想象小玉儿就是自己的外婆，所以这次她很乖，不想再问也不想再逼小玉儿。
也许是看见她眼眶里的泪水，也许对她一向的关怀和溺爱，小玉儿渐渐停止了哭泣。终于在一声叹息后，像缴械一样拿出口袋里手帕。可她却没有拿来擦眼泪，而是一脸慈爱的放在手心轻轻抚摸。
“阿嫲，假设你想说，我愿意听。假设你不想说，我和凉苏这就回房睡觉……”
“孩子。”
小玉儿深呼吸了口气，泪水再次滚出眼眶。她已经习惯性去擦拭，心想自己已经找到另一个职业，专职擦泪。
“阿嫲？”
听得她一声柔柔呼唤，小玉儿笑逐颜开，所有的皱纹都涅槃成花。仿佛岁月留下的不是苍老和皱纹，而是升华了她的笑容。一个年过七旬繁华不再的老人，此时在他们看来，却美得不可方物。
许久后，小玉儿终于刚正视她的脸。牵起的手放在手心里，缓慢的拍着。
“孩子，为什么你要那么聪明，为什么你会知道那么多事。那些大家都不愿意提起，甚至随时间岁月忘记了的事情——”
她乖巧的接上一句：“有些事情是不会随着时间岁月被忘记了，要是真的能，阿嫲也早就忘记了。”
小玉儿枯黄的眼球转了几下，泪水忽然落下。这次她拉着她的手不要去擦，让泪水从滚烫到冰冷，好像她的人生从最辉煌到黑暗，然后是光明痛苦，剩下来的是无助茫然和听天由命。
“阿嫲是不是有个故事要告诉我？是的话我就乖乖听着。”
“乖，真乖。要是阿嫲有那个好命，孙女也有你那么大了——”
“那阿嫲的孙女肯定继承了阿嫲的美丽贤惠，而且绝对是个比我漂亮比我懂事听话的好孩子。”
小玉儿含着热泪看她的脸，忽然如释重负的叹了口气，心头积压了四十来年的大石终于可以放下了。
“燕儿——燕儿是我的女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