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尔,一年。
徐先开始觉得自己的生活,有了些变化。
变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而且如何变化的也不能具体描述出来。徐先觉察出来的时候,这状态已经不知道持续了多久。
药店的运营,慢慢的已经全部是白淑真在操劳,徐先还是每天按时来到店里,却经常发现不知道自己需要干些什么。有重要的事情尽管会征询徐先的意见,但给徐先的感觉,白淑真或者小李在说工作方面的事情的时候,只是告知,而不是等领导审批,更不是什么征求意见。
一切走上正轨,按部就班,本可以当个甩手掌柜,一般人都会乐享其成,但是徐先偏偏觉得心里没底。
在家里也是一样,白淑真有时会暗示他徐先应该上进一些,对工作对生活要更热情一些。徐先倒也不是什么懒洋洋对一切提不起精神,他也想上进,却不知道如何着手,因为药店生意在白淑真打理下是蒸蒸日上,他插不上手;家里,小两口不开伙,中餐在店里解决,晚饭经常去白淑真的家里吃,有个钟点工每星期一次来家里打扫卫生,所以家里也没什么家务可以做,灯泡从没坏过也就不用换,煤气管道也不用换煤气罐,就是说在家里没有机会展现男性阳刚的地方。
结婚前,徐先常常担心,买菜做饭,扫地洗衣,这些琐碎的日常生活,会把人的感情和耐心消磨掉,会让整个人的精气神都被柴米油盐给蒙上一层厚厚的灰。如今这些让徐先婚前畏惧的因素都不存在,徐先觉得都是白担心之后感到很轻松。
晚上徐先在客厅看电视,白淑真有时会把工作带回家里,在卧室的电脑上处理。也会常常走出卧室,和徐先一起看电视。徐先这时总会把遥控器塞到白淑真手里,白淑真又塞回来,说看什么无所谓,真的无所谓。
为体现热爱生活,徐先也和白淑真开着车出去游玩几天,虽然是没有那次蜜月旅行的浪漫与激情,却也不算是太差,白淑真也可以说得上是颇感兴趣;两人也偶尔去看看电影,去断桥边散步,聊一些理想与八卦。
工作和生活,一切的一切,都很正常,都很和谐,但是徐先老是觉得不对劲。
那一天,徐先记得很清楚,是十二月第二个星期天的下午两点半,徐先在柜台后无聊地翻看记录本,白淑真和李青还有几个店员,分工明确的接待顾客,查看药品出货情况,制定进药的种类数量,气氛活跃,只有徐先在冬日的下午昏昏欲睡。
突然一个激灵,徐先猛然惊醒了,他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就是在于他自己。他徐先清晰地感觉到,在他自己的店里,他显得很多余。
不止是多余,他打瞌睡的样子,还有碍观瞻,和整个店里的精神风貌,很不协调。
走出店门,沿着铺满落叶的人行道,慢慢向前走。冷风一吹,徐先更加清醒地认识到,不止在店里他是多余的,就连在家里,他也显得是多余的。
身为家里的男人,身为店里的老板,却一点也起不到男人的作用。
心里悲哀地明确了,没有人需要他。然后,徐先更加悲哀地发现,他没有改善这一切的办法。
那么,还有友情吧。
徐先没有返回店里去拿车钥匙,而是直接拦了一辆出租车,坐上来到了侯毅家的楼下。还没上楼,就听见身后摩托车轰鸣声响,回头一看,是侯毅回来了。那条名叫梁柱的土狗,已经长大了不少,跟着车后面一路狂奔,步履矫健,自有一种美感。摩托车开到楼下停住,可以看见后座上搭着他的钓竿箱包。
徐先笑着说:“这样的大冷天,你居然也去钓鱼,还带着梁柱啊?”然后伸手想去摸摸那条土狗的脑袋。
这一年,过完年侯毅就戒了酒,前不久因为工作勤勉,又是老师傅,就又当回了单位的工段长,现在急匆匆从水库赶回来,是段上工作出了点状况,要他去处理。
侯毅一边往楼上走,一边对徐先说:“今天我没时间理你了,星期天都抓我进去加班,没办法,最近忙死,我回家换身衣服就赶去单位了。”
梁柱歪头躲开徐先伸过来的手,跟在侯毅身后奔跑上楼。
徐先缩回伸出去的手,收了在寒风中的笑脸,走出了侯毅家的这片小区。
站在十字路口想了一下,还是没有去往刘朗的家。
夏天的时候,吕芷回家了一趟。刚听到消息的时候,把刘朗高兴坏了,第一件事就是把家里的床单被套都换上新的,因为这些早已经被两个孩子在上面跌爬滚打很多时日,到处是眼泪鼻涕的印渍。然后开始扫地拖地大搞卫生。地板上,全是孩子的玩具以及各种尿不湿还有纸巾的包装袋,就没一点干净的地方。可以说是满屋子的狼籍。
刘朗还早早去酒店定了个包厢,然后一一通知徐先孟江几个到时候一定要来吃饭,因为她老婆回家了。
结果真不巧,吕芷还在回家路上的时候,她母亲,突发急病,生命垂危,要吕芷赶过去见最后一面。闻此噩耗,吕芷心急如焚,回家只呆了一天,两孩子都还没完全认出她来,就匆忙踏上返回去往欧洲的路途。
刘朗无法可想,答应的请客还是要请的,他现在已经有了几个小钱了,并不在乎请朋友吃饭。几兄弟还有孟江,都很同情刘朗,饭桌上沉默着不多说话。那天气氛颇为沉闷,只有刘朗一个人滔滔不绝在在介绍他的育儿经验。
想着刘朗忙着工作和带孩子,估计也没时间没精力招呼自己,自己也不想厚着脸皮去添乱,因为徐先自己都不知道应该怎么样去诉这个苦。和刘朗比起来,他徐先哪有什么苦?
五点多的时候,徐先又慢腾腾地走回了药店。店里的气氛还是那么团结紧张严肃活泼,徐先默默走到柜台后,继续翻看记录本。
药店里的所有人,压根就不知道他离开过。
快到下班时间,徐先坐在收银台椅子上,看着李青在做每日例行的盘点,笑着说:“小李啊,下班一起吃饭吧,我们三个好久没在一起吃饭了。”
李青忙着手里的事,没抬头,说:“冷死了,我要早些回去钻被窝去。是你们两个去吃饭,什么我们三个人好久没在一起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