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昏迷了多久,徐先睁眼,醒了过来。天花板雪白,蚊帐雪白,有过这方面的经验。于是他知道了又躺在医院的病房里。刚想动弹,胯骨部位就是一阵剧痛传来,疼痛直冲脑袋,这让徐先一下子就想起了昏迷之前的事情。
病房里静悄悄,一个人都没有。不知道淑真现在是什么情况,徐先心里万分焦急,嘶哑着嗓子喊了几声,也没人应答。他试着仰身坐起,几次都是因为剧烈疼痛而中断,只好又躺了下来。疼痛过于剧烈,让他没办法去控制右边胯骨以下的身体,哪怕是别的部位动作稍大,也会牵扯到伤痛处。挣扎了好久,还是爬不起身。
既然不能仰身,徐先就勉强翻身,让左边不痛的胯骨顶着床,支撑着全身重量,慢慢挪动着左腿,让身体打横过来,左手再使劲一撑,左脚点到了地面,终于算是站起来了。
单腿站了一会,试着让右脚落地,一沾到地面,整条右腿就是钻心的疼。
冷汗直冒,大口喘气,徐先环顾病房,看到墙角有个康复用的U型助步架子,徐先强忍着疼,单腿跳着过去,抓住四条腿都有轮子的助步器,然后一瘸一跳的,推着出了病房。
四下张望,从窗外景色认出这是市第二人民医院,徐先来过多次这家医院,比较熟悉,开始艰难地挪动身子,往抢救手术室而去。
白淑真的爸爸妈妈,坐在手术室外面的椅子上,看着徐先推着一个带轮子的金属架子,慢慢地,一瘸一跳的过来。最近这段日子淑真明显是有着心事,但不管怎么问都不说。就算不说,也知道是他们女儿女婿在闹矛盾。现在看着女婿过来,两老都是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看着他,终究还是没有说话。女儿还在抢救,所以淑真的爸爸没有跳起来对他痛骂,淑真的妈妈也没有站起来过问他的情况。
李青坐在二老的身边,也是神情复杂。
徐先瘸到三人面前,站定了,先喊了爸妈,再问:“怎么样了?进手术室多长时间了?医生怎么说?”
只有李青回答他:“三个多小时了,现在还没消息。”
徐先低着头,说:“对不起,是我没有照顾好淑青。”
淑真爸爸还是铁青着脸,不说话,淑真妈妈则深深地叹了口气。
李青站了起来,搀扶着徐先,走到对面的墙边椅子前,再帮助他坐下。
李青:“司机是个新手,也吓得傻了,现在估计还在交警队里。车撞过来,你是没什么大事,医生说你是有点骨头裂,不算严重,养一两个月就可以恢复。但是白姐就不知道怎么样了,愁死人了。”
徐先问;“士霖呢?”
李青:“接到白姐爸妈家了,保姆在看着。”
然后都不说话,一起安静地等。
过了两个小时,没有消息。问了一个匆匆从里面走出来的护士,只说是还在抢救,但是应该没有生命危险。
李青让二老先回家吃饭,说她守在这里,一有消息马上通知他们。送了二老到医院门口,顺便买了些面包矿泉水回来,和徐先就手术室门口啃着。
又过了两小时,还是没有消息,李青非常疲倦,实在顶不住,坐椅子上歪着头,睡着了。
法海走了过来,脸上终于有了些市井的表情,关心的表情。
徐先看着法海,说:“滚。”
法海消失。
徐先在心里向神灵祈祷,能想得起来的古今中外的满天神佛,都被祈祷了个遍。
不知道怎么就想起某本很文艺地小说,说到类似情节,赌气中的女主角,在男主角的眼前,被汽车撞飞,男主角在心里惊呼:“上帝啊,对于我的过错,给我所有的惩罚吧,除了这一个。”徐先想,都什么时候了,念头都还是这样拐弯抹角的,一点都不真实。
徐先在回想出事故的当时,自己在想些什么。发现想了很多东西,能记住的好象也不少。后来撞上以后,满脑子就只想着得快到医院去,哪有时间去想上帝。
手术室的门口开了,几个医生走了出来。
李青惊醒过来,搀扶徐先站起身。一位医生走过来,说:“手术基本成功,各项生命体征平稳,病人现在转去重症监护室,你们不用在这等了。”
这就是所谓的不幸中的万幸了。徐先和李青都是长长的吁了口气,徐先对医生的辛苦表示感谢,李青给淑真父母打电话报消息。
徐先的叔叔婶婶这时也来了,一起回到了徐先病房。看他没有大碍,也就放了心。世侄女现在还在重症监护室,所以也没有过去探视。
李青早已经筋疲力尽,徐先让她先回去,把家门钥匙交给她,请她明天去拿两套自己的睡衣过来,还有,再帮忙买一部新手机。
李青收了钥匙,走了。
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徐先慢慢在病床上躺倒。淑真没有生命危险,这让徐先放下了悬着的心,开始感到非常疲倦。但是躺了很久。疼痛让他睡不着。
法海又来了几次,每次徐先不等他说话,就让他滚。
第二天,白淑真一直昏迷。
第三天,白淑真还是没有醒过来。
第九天,还是没有醒,但是搬离了重症监护室,到了普通病房,身上还是插着管子,病床周围很多仪器。
徐先在第五天就可以不借助拐杖慢慢行走了,还是有些瘸。
淑真爸爸看着徐先每天都在恢复中,而自己女儿还是昏迷不醒,没有好转的迹象,心里又气又急。每次来医院,总是对徐先怒目而视,说话都满是火药味,只差没有伸手打人。
第十五天,白淑真没有醒。
第十九天下午,主治医生召集病人家属,到了一个小型会议室。
去之前,所有人都心情沉重,都预料到可能不会是什么好消息。
大家坐好以后,主治医生说:“病人由于在车祸中,脑部受到了大力的撞击,经过抢救和这一段时间的观察,现在的情况是病人的大脑皮层受到了严重的损害,一直处在深度的昏迷当中,丧失了意识活动,我们担心,这种情况是不可逆的。。。。。我简单说吧,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病人,今后,可能一直都醒不过来,就是我们常说的植物人状态。”
虽然预想不是什么好消息,但是植物人这三个字从医生的嘴里清清楚楚说了出来,在场的人都还是楞住,感到不能接受。
最先有动作的是淑真的爸爸,他再也忍受不住,站起身来跨过两张椅子,照着徐先的鼻子就是狠狠一拳,打得徐先脑袋向后一仰,紧接着鼻血长流。
医生赶紧过来制止,李青呜咽着,也帮忙拉住淑真爸爸。
淑真妈妈开始号啕大哭,直哭得快要背过气去。
淑真爸爸只得放下拳头,安慰着她,可自己也是老泪无声纵横。
徐先胡乱擦了擦鼻血,开始接受了这个消息带来的震惊。走到他们面前,说:“爸,妈,如果她真的醒不过来,我来照顾淑真一辈子,我保证能照顾好她。”
事已至此,总不能把徐先真的打死了。淑真爸爸推开了徐先,搀扶着老妻,两老蹒跚地走了。
第四十天,徐先腿伤渐好,行动如常,就把淑真接回了家。
如何照顾植物人,徐先查看了很多资料,在医院里的时候,也做了大量的练习,还加入一个植物人家属组成的群,向他们请教照顾病人的经验。
首先是吃什么,流质食物通过喂管鼻饲的方式,如何才能不让营养流失,一日要几餐才合适,还有活动各部关节和肌肉,不让萎缩,经常给病人擦拭身体等等。
此外还有通风,保持室内温度和湿度。
再有就是多听音乐多聊天。
做着这些的时候,徐先考虑了很久,最后决定还是不避着小士霖,甚至让他一起参与。孩子越小,越容易接受这些。
日复一日,除了吃喝拉撒,用温水蘸湿毛巾,给淑真洗脸,阳光合适的时候,抱到轮椅上,去阳台晒晒太阳。
徐先做好了长期奋战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