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的黑暗中,苏定孤独地伫立着。
“爸爸!妈妈!你们在哪儿?”苏定惶恐地嘶喊着。
一大.波人影从黑暗中涌出,不是爸爸妈妈,却是一个个圣木族的族人,一看到苏定,顿时全都面目狰狞起来。
为首的赫然是大巫,他满身的麻衣看起来鲜血淋漓,对着苏定大吼着:“可恶的窃贼,还我喀叶!”
“吃了他!”“吃了他!”一个个族人怒吼着,眼睛发出绿莹莹的光,像狼一样向苏定凶恶地扑来。
“不要啊!救命!”苏定转身就跑,却被一条条恐怖的触手瞬间缠住,裹挟着他向后飞退。
苏定绝望地一抬眼,却是圣树正睁开绿莹莹的眼睛,血盆大口倏地张开,向苏定吞去。一
“啊——”苏定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猛地从床上坐起。
急喘了几口气,环顾着熟悉的茅草屋,苏定这才长吁了一口气,“原来是梦!”
夜早已深了,几缕月光透射进来,给房间中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银辉,喀巴的呼噜声从对面床上传来,在空寂的夜色中格外响亮,在房间里震耳欲聋地回荡着。小娜娜在苏定旁边睡成了一只小猫,白天生动活泼的小脸现在难得的恬静,晶莹的液体在她嘴角早已汇成了一滩小溪。
苏定爱怜地看了她一眼,小心翼翼地躺下,盯着头顶上的椽木,一时之间颇为恍惚,他回忆起了自己昏过去前的场景,不由既感到疑惑又感到恐惧:“树葬仪式竟这么恐怖和血腥!那棵‘圣树’,不,怪物到底是动物还是植物?最后让我吐血昏迷的是它吗?还有,扑到我身上的那道白影是什么?仅仅是我的幻觉,还是真实存在的什么东西……”
一时间,苏定心头各种思绪起伏,让他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耳边喀巴的呼噜声像波浪一样起伏不定,但比它更乱的是苏定的心,又害怕动静太大弄醒旁边熟睡的娜娜,苏定别提有多难受了!这样挣扎了好久,苏定终于从床上重新坐了起来,他决定了,不躺着了,出去透透气也好!
苏定蹑手蹑脚地站起,简易的小床发出“嘎吱嘎吱”的怪声,身边的小娜娜哼唧着翻了个身,又沉沉睡了过去。苏定轻盈地落在地上,在喀巴呼噜声的掩护下,悄然推门而去。
万籁俱寂,让远处潺潺的流水声更显清晰,仿佛流淌进苏定的心里。一轮皎白的圆月高高悬在空中,默默为这片天地撒下了一片清辉。望着头顶皎白的圆月,苏定触景生情,想起了自己的父母,虽然很多记忆不知怎的都已经模糊了,但他们对自己的殷殷爱意和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撕心裂肺却深深铭刻在自己内心最深处,永远都不会忘记!
想着想着,苏定又是一阵失落,仅仅是一日的见闻,苏定便本能地感到,恐怕和自己的双亲很难再有相见之日了!恐怕……他已经置身于不同的世界了!今后将要以“喀叶”这个身份一直生活在这个原始部落了!
我还活着,可我其实已经死了;喀叶呢,他其实已经死了,可又因为我还名义上活着……
不自觉地,他像当初久卧病榻时一样,轻轻吟诵起他读过的诗——那曾经是他寂寞心灵里的一丝慰藉:
“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
一阵凉风吹来,苏定不自觉打了个寒战,回过神来,信步向前走去。
“踏,踏,踏”,万籁俱寂,只余自己的脚步声回响,在这寂静的夜色中,苏定感觉自己的心也一点点沉淀,一点点宁静,不一会儿就空灵起来。
“不论如何,我要好好活着!该回去睡觉了吧!”苏定慢慢又变得乐观起来,开始游目四顾,“我走到哪儿了?”
夜里本来就视线模糊,四周的茅草屋看起来都是一个模样,苏定对族里的印象也不深刻,刚才信马由缰,不辨东西,这会儿竟然找不到路了。想找个人问问,又不好意思扰人清梦,苏定只好循着记忆,略有些茫然地摸索起来。
又转过一间茅屋,苏定不由轻咦一声,不远处一小簇明黄光芒不时跳动,不是火苗是什么?
有火苗代表旁边肯定有人吧,苏定踟蹰了一下,虽然去问路有些丢脸,但总好过半夜没头苍蝇般乱撞吧!想着,苏定还是迈步走了过去。
“噗!”突然脚下发出了一声微响,苏定还没醒过神来,脚下已被绊了个趔趄,几只强壮的手臂已不由分说把他按倒在地。
“砰!”苏定的脑袋重重撞在地面上,忍不住就要惊呼起来。
“哎!怎……”苏定的喊声戛然而止,背心的锐痛瞬间让他浑身僵硬,后面的半句话生生咽了回去。
一只火把倏地冲到他眼前,灼热的火焰让苏定本能地闭上了眼睛,却听一个略显惊讶的声音道:“喀叶?怎么是你?”
“喀叶?喀巴的弟弟么?”
“他不是今天‘树葬’仪式上才吐血的么?”
铁钳似的双手明显松了松,背心的锐器也轻微抬起,让苏定不那么如芒在背。
“是我!是我!我就是喀叶!”苏定缓过一口气,忙大声解释道。
明晃晃的火把在苏定身上来回逡巡,似乎是在反复确认身份后,这才收敛了敌意,把苏定从地面上扶了起来。
“喀叶,你怎么在这里?”
七八个族人把苏定团团围住,问话的是正前方一个异常强壮的汉子,他冰冷的目光盯住苏定,让苏定油然想起了北方的狼。
“我……我今天看了‘树葬’仪式后心情激动睡不着,晚上出来透透气……”
苏定咽了口唾沫,加上一时找不出其他的理由,只好实话实说了。
“透气?哼!三更半夜出来透气么?”壮汉流露出明显的怀疑,牢牢盯住苏定,忽然瞪圆了眼睛,“你的伤怎么好得这么快!我清楚记得你在‘树葬’仪式上吐血了!”
“啊?”这下轮到苏定自己愣住了!对啊!自己印象中“树葬”仪式的最后自己不是吐血了么?他刚才醒来后一直都没注意到这点,此时回过神来,确实感觉到自己现在神清气爽,哪有一丝刚吐过血的模样?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说不出来?”察觉到苏定的慌乱,壮汉怀疑更甚,脸色越发不善起来,“牙子!森巴!把他给我关到兽栏里面!”
“啊?浩哥!喀叶他还是孩子,又是喀巴的弟弟,应该没什么问题吧!要不……我带他去畜栏关一晚上算了?”一个族人面露难色,笑着说道。
圣木族里有两个关动物的地方,一个是兽栏,专门关各种凶猛野兽,族里戒备森严,一个则是畜栏,平时关着各种已经经过驯养的家畜,平时基本不设防。
“畜栏?畜栏三岁小孩子都能跑出去!别废话!带他去兽栏!照我说的做!”浩哥大眼一瞪,登时让那族人不敢再反驳,接着大喝道:“其他人各归各位!都记得擦亮眼睛!可别让雷石族那帮黑爪子钻了空子!”
族人们这才警惕起来,纷纷回到原本的位置,浩哥也回到近处的一个小山坡。
良久之后,浩哥看到各处岗哨纷纷传来安全的信号,他才轻轻吐了口气,目光似乎穿过黑暗,望着远处雷石族的方向,眼神里有着化不去的隐忧。
……
两个族人和苏定一左一右并排走着,神色轻松,毕竟喀叶是同族人,而且还只是个没参加过狩猎的小孩子。
“小叶,今晚只好委屈你了,明天就把你放出来!”牙子轻轻拍了拍苏定的肩膀,对着苏定咧了咧嘴,就是他刚才替苏定求的情,他看起来年纪很轻,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
“你也别怪铁浩,他也是谨慎起见。”旁边的森巴年纪稍大,看样子比牙子沉稳了好多,倒是向着苏定稍微解释了几句,“你昏过去后还不知道吧,因为这段时间雷石族越来越放肆,今天竟然还劫走了我们的猎物!族里人都很担心,所以在‘树葬’仪式后族里战士们又开会商量了一下,决定从今天起白天夜里无论是狩猎还是在村子里巡逻,都要加派更多人手,以防备雷石族的夜袭。结果今天第一次巡夜,你就冒冒失失撞了过来……”
“哎……我知道了。”苏定只好暗叹一声晦气,知道自己暂时没法摆脱嫌疑了,看来只好老老实实在兽栏里呆一夜了。
““说起来,我记得你在‘树葬’仪式上可是明明吐了不少血啊,大巫看过后说你是心情过度激动,没有小半个月是别想好了……”森巴的眼睛眯了眯,“可你现在就活蹦乱跳的,能说说是咋回事吗?”
“啊?这个……”一想到这茬,苏定的脑子就像浆糊一样,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身上的伤为什么会迅速恢复,心里不由乱成一团。
我明明记得“树葬”仪式上我吐血了啊,就在白影往我身上一扑之后,然后圣树上有什么恐怖的东西似乎看了我一眼……
咦?苏定心里一跳,感觉把握住了某个关键:
那团扑到我身上的白影,或者圣树上的某个恐怖存在,恐怕就是我离奇吐血又离奇迅速恢复的源头吧?
思忖间,苏定转过头去,看见森巴正目光灼灼地打量自己,牙子的表情也充满了探询,他微微张口,就要告诉二人详情,突地心头一动,又把嘴抿上了。
等等!白影的出现和圣树的震动都发生在“树葬”仪式上,几百双眼睛看着呢,为什么他们所有人都是一副茫然不知的样子?难道……这些东西都只有我一个人看到了吗?
不会吧!苏定心里不由呻吟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