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引荐
“穆老，骆大当家有请！”
这一声喊不啻天籁，苏叶心头猛松，獐头的脸色也顿时又变得和善：“嘿！穆老头，没看出来你还有这分关系啊！嘿嘿，不赖！”
他笑着敷衍两句，也不多说，匆匆便往回赶了。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穆老却不自觉地伸直了脖子，长吁了一口气，如同上紧的弦重又放了放，接着便猛地咳嗽起来，直过了好一会，他才缓过一口气，带着些自嘲笑道：“还好还好！我这张老脸还管点用！”
“穆老说得哪里话，这边请了！”伙计一边笑着，一边当先引路，带着两人踏进了振远镖局。
甫一进去便是一个大院子，左右两边各自摆满了兵器，以及兵器旁边异常醒目的“忠”、“义”、“武”、“仁”等大字。似是天色近黑，只有三两个武师还在演练，还有七八人在边上走动、闲看。
那伙计倒也通情达理，知道穆老头腿有些跛，故意放慢了脚步，是以三人走得比平常人还慢一些。苏叶忍不住侧头望去，只见场中刀光霍霍，伴随着零星的叫嚷和寒暄声，倒也别有一番热闹。
沿着边道环过半个院子，三人便进入了里边的一道门，还是一个院子，比前院略小一些，不过院子里再没了练武的家伙什，人影也不见一个，前院的喧闹声隐约传来，反而衬出这里的沉寂。苏叶正走着，忽然心中一动，视线下移，只见整齐的青砖地面上，有许多细长的痕迹，遍布院中的许多位置。
不像是自然形成的，却有点像是拿什么东西削出来的。苏叶下意识转过念头，脸上却不动声色，这时耳边传来伙计的轻唤：“就是这了!”
顺着他的目光，便看见正中的房间还亮着灯光，远远望去，一个人正坐在上首。许是见到几人进院，他哈哈笑着从屋里迎了出来：
“哈哈哈！稀客稀客！穆老哥啊，什么风把您给吹来啦？”
这是一个三四十之间的男子，国字脸，身材魁梧，整个人予人不怒自威的感觉，看起来颇有威严。他看了看走近的穆老头、苏叶二人，视线在苏叶身上多停留了几秒，脸上的笑容似乎收敛了一点。
“小骆啊，好久不见！”望着他和记忆中似是而非的模样，穆老头不由露出几分追忆之色，唏嘘着紧紧握住了骆豪的手。
“咱们进屋说吧！”骆豪的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状似无意地抽回了手，边领着两人进了屋，边说道，“穆老哥，你有近十年没来我府上了吧！这些年光景可好？”
“是啊，那年你邀我去做趟子手，可老头子我腿跛了，怕牵累你们行程，又记挂家里的婆娘，就没应承你。自那以后，我鲜少进城，你也总在奔波，这八九年工夫，也就远远打过几次招呼吧！”穆老头追忆以往，不无感慨地说道，“我么，也就这样啦，一天天对付着日子，嘿！今个不想明儿的愁！倒是小骆你可是让我刮目相看呀！当初我就觉得你必定是个人物！这几年，你的镖局是越做越大呀！”
骆豪不由露出几丝得意，嘴上却谦虚道：“哈哈！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罢了！我这振远镖局，也就是江湖朋友捧场，卖个面子混口饭吃而已！”
正哈哈说笑，穆老头忽然痰气上涌，剧烈咳嗽起来，苏叶忙抚他后心，好一会儿才止住，只是胸膛不住上下起伏，脸上已满是苍白疲惫之色。
“咦？穆老哥，你这咳喘可有些严重啊！”骆豪微微蹙眉，“我记得以前你只是脚有点跛，怎么现在咳嗽也这么厉害了？”
“跛脚那只能算小毛病了……”穆老头摇头叹道，“现在我的胸口越来越疼，很多时候都感觉不到腿上的些微痛痒了。”
骆豪“哦”了一声，脸上作出惋惜之色。穆老头则终于露出恳求之色：“小骆啊，老哥我的身子是一天不如一天啦，但还有一桩心事放心不下，思来想去，也只有找你相助啦！”
“这便是我的侄儿苏叶，你别看他人小，却已是林子里的一把好手了，尤其善使弓箭，数十米内箭无虚发，逐虎射雁绝非等闲！这么说吧，比我壮年时都犹胜三分啊！当年你不是知会过我，若是寻到弓箭精熟的猎人，便邀来你的振远镖局么？这孩子便是个不错的人选。”
“他？还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孩子罢了！”骆豪瞥了苏叶一眼，脸色微微冷淡下来，“就算打娘胎里开始操弓，他怎么可能比你当年箭术更精，你也太抬举他了吧！”
“小骆啊，我可不是说笑！小苏娃当真有点本领，不如我便让他给你演练演练？”一听骆豪这般答话，穆老头不禁有些着急了，脸上又微微泛起不正常的酡红。
“演练么，倒也不必。我知道你能把这小子领来，必然有几分把握，小子的箭术应当不成问题。”骆豪摇摇头，“可是，他毕竟还太小，又瘦又弱的，能提几斤巨石？能引几石强弓？近处的能射准，远处的呢？射不射得到都是个问题！”
“这！这！”穆老头心中一紧，语气中已带上了哀求：
“小骆，你也看到了，老哥我身子也一天不如一天了，指不定哪天就要撒手归西，这孩子也便无人看顾了！看在昔日的情分上，就当老哥求你，收下这孩子吧！”
“哎！穆老哥，你这是何苦来由？按说你当初还救过我性命，当年若不是你那一箭，我现在只是猛虎口下的一缕残魂罢了。可是……不瞒你说，你这小家有小家的艰辛，我这大家也有大家的难处啊——你还不知道吧？西蛮丛林里的千年木妖已然被剪除掉，从此西蛮当再无阻碍，朝廷发兵已势在必行！”
苏叶眉头一颤，双拳骤然握紧，穆老头更是惊呼一声，面色更苦，果然便听骆豪接道：
“哼！这几日已有不少人担心亲眷被征召入伍，跑来央求入我这镖局里，可我一个也没答应——若是随随便便就能入得镖局，那我这镖局成什么了？”
“再说了，我们总要跟绿林好汉打交道，一看我们竟然还用这毛头小子，岂不会以为我们镖局无人？干我们这行，脸面就是金字招牌，绝不能砸啊……嗨！我说穆老哥啊，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我这镖局天天刀口舔血的，也不是啥好营生，不如你找他寻些安稳些的过活罢！”
“这！这！咳咳咳！咳咳咳！”穆老头身子剧震，猛然咳嗽起来，整个身体都弓成了一张虾米，看起来比平时更加佝偻。
只是他眼中仍满是哀求之色，看起来竟还想对骆豪诉说一番，一旁的苏叶再也忍耐不住，扬声道：“穆老伯，咱们走吧！何必食这嗟来之食，反正我也不愿意来这里，还是回山里去，我给你养老送终吧！”
“正好，那便请便吧！”骆豪横他一眼，脸上冷笑一闪而逝，接着便从椅子上坐起来：“时候也不早了，不如……”
“且慢！”却是穆老头强压下咳嗽，看着骆豪，一咬牙道：“小骆啊，你可还记得那当初一箭后，你可对我说什么了？”
骆豪眼中精芒一闪，怔了半晌，方才轻轻吐了口气：“不错，我当初是说过‘一箭之恩，但有所遣，万死不辞’！本以为你这般豪爽人物，不必知恩图报呢——也罢！”
他蓦地望向穆老头，又望向苏叶，目光灼灼：“我这镖局虽然只是偏安一隅，却也不能坏了道上的规矩。凡入我门中，想要成为镖师者，除了那些成名高手，生面孔必须要考较一番技艺，方得服众。小子，你可敢一试？”
苏叶本不想进入这破劳什子镖局，可此时被人如此小觑，也激起了心中傲气，立刻扬声道：“哼！怎么不敢！”
“好！”骆豪眼中精芒一闪，冷峻的脸便转向穆老头：“穆老哥，一会这小子若能通过，便是我镖局的一员，这便是我还你的一箭之恩！若是不能么，你也不用再跟我白费唇舌了！”
“这我自然晓得，若是不能通过，我自然没脸再叨扰你了。”穆老头暗叹一声，点头说道，心中已明白，从今往后，自己于小骆的恩义怕是已尽了。
骆豪面无表情点了点头，转而大踏步从屋内走出、望前院走去，一边扬声道：“弟兄们，招呼着，有人来试手啦！”
“试手？在哪？”听见他的声音，不少人从房间里走出，都是武师或是他们的家眷，大家皆神色兴奋地张望起来，片刻间视线便聚焦在一老一少身上。
“咦？这不是穆老头？不会是他吧，他年纪可也不小了。”
“错了！必定是他旁边的小娃娃，你没看他背着弓箭吗？”
“唔，生面孔啊！他能行吗？个子还没弓高，一阵风能吹跑好几个！”
“嘻嘻！说不定是大当家相熟的亲朋，一会随便放放水，走个过场，这‘试手’咱们权当看热闹了！”
“那你可说错了，你看看他们的脸色，怎么可能是要放水的样！这下么，可有好戏看了……”
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中，骆豪站立场中，手一扬，场子便为之一静。只听他接着说道：“‘威行千里顺，义聚四海邻’，今天，穆老哥的侄子苏小兄弟光临我振远镖局试手，只要能略显手段，过了我这关，便是我们的好朋友了！”
说罢，他手中光华一闪，一柄水汪汪的宝剑便顷刻拿在手上。三两步走到院子中间，骆豪依江湖规矩抱了抱拳：
“请了！”
苏叶紧抿双唇，从背上解下弓箭，先学骆豪抱了抱拳，接着问道：“不知如何便算通过？”
骆豪扬了扬眉，隐隐透出不屑：“我好歹也虚长你这么多岁数，也不欺你年少，这样吧，给你一壶箭，你只管向我射来，只要你能射到我身上，便算试手通过了！”
“射到你身上？”苏叶愣了一下，脱口而出道：“那把你射伤怎么办？”
骆豪脸上肌肉抽了抽，忽然一扬手，匹练似的剑光便倏然斩在地上，只听一声刺耳的摩擦声，一道深深的印痕便印在了地面的青砖上，让苏叶不由瞳孔急缩，油然忆起了里院中那一道道横七竖八的印痕。
“就凭你，也想伤我？我把话撂在这里，粘我一片衣角，便算我输！”耳边传来骆豪的冷笑，“开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