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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更问世间恶

伍、周二人一路下山,回到之前路经那小市集时天色已晚,伍玄恩道:“我们今晚便在此投宿如何?”。周庭点头答应之后两人便随便找到一间破落的间客店住下。

两人吃过晚饭之后相对而坐,伍玄恩想来今日若不是周庭及时提醒,自己怕是已遭毒手,便向周庭道谢:“今日多谢周兄弟你救命之恩。”

“如今才叫我周兄弟,你今日不是叫我‘姓周的’么?”

“真个对不住,也是···也是你偷我书册在先”伍玄恩不好意思的道。

“我不过拿你些东西,你便叫我‘姓周的’。人家可是要杀你,你还称呼他侠士。”周庭此刻正是得理不饶人。

伍玄恩被他说得更不好意思,只得说道:“周兄弟你又是如何识破他奸计,伍某现在还是想不透。”

“这有什么难猜,那坛主既然把你的武功秘籍看得如此紧要,又岂会就凭你三言两语便肯归还,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人?何况他当时若是真心要把秘籍还你,为何又不出屋门反而要你入屋,分明是想趁着屋中黑暗以施偷袭。这些个不过是江湖上寻常手段,伍大侠你老人家却连这也不晓得。”

“哎···,也是我听他们口中说句句都是百姓安危,又见他愿意放你回去,以为他们是磊落仁侠之士,当时对他们已是全无戒心,所以才··才···。”

“不就口上说一下嘛,我还不会说?而且那坛主怕也未必是就此放我回去,我走之后他自有各种手段向我追查,旁敲侧击可以、利诱哄骗可以,若是还探不出结果,也可以再捉我回去严刑拷问,到头来要是我确实一无所知,大不了把我一刀杀了。”

“哦,原来如此”伍玄恩此时才知明白过来,为何今日周庭乍一见到自己竟会那般高兴,恐怕是他估计被自己捉住也不至于有性命之忧,可是再落到那伙人手上却必死无疑。他又道:“他们不过是为得到这部书册竟然会下这等辣手,结果反而是他们自己有两人无辜死去,又是何苦如此”。

“你武功高强,当然说得轻松。武当功法名动天下,任谁见了那秘籍不眼红。而且那两人怕也不是死得无辜,那坛主后来发的毒针固然有阻挡你追击的意思,但为何打不中你却偏偏把他两个同伙打死了?”

伍玄恩听完之后细想一下,也觉得此中确实是有蹊跷,说道:“莫非···莫非是他明知这毒针伤不得我,只能阻我一下子,但是他发针之时,却是对准他两个同伙。这又是何故?”他平素推己及人,从来未用过如此恶毒心思去量度别人,如今想到此处,不由得背上又一阵冷汗。

“这个也容易猜想,那鬼坛主的武功不弱,可以自行逃走得了,但却救不走同伙。而那两人武功又不好,多半就要被你当场捉住。若然这二人被捉之后受不起你逼问把他们底细说出来,他的麻烦可就长了。”周庭此时向伍玄恩‘大加教训’,说着说着脸上又回复往日神气。

伍玄恩却是越听越心寒的说道:“唉,原来江湖之中,人心竟是如此险恶。”

“有人的地方便有人心险恶,又何止江湖之中是如此,这世上多的是阴谋诡计,像你这般死心眼的倒是少之又少。”周庭说完也悠悠的叹一口气,似乎是想起什么心事。

“他们又是如何捉住你的?”伍玄恩继续问道。

“昨日我也是刚出了这个市集,便被他们在路上截下来带到山中,他们本来有四个人,后来他们从我身上找到那两本秘笈,便有两人带着秘笈离去,想是带去交给那个坛主了,只留下两人在茅屋中看守我。我昨夜趁他们不在意逃走过一次,只是未走得几步便被他们捉住,幸好他们也没伤我。不过···不过他们倒似是一开始便知道我身上有这两本秘籍,却不知是从何得到的消息,我套了他们两次说话也问不出什么来。哎···那你又是如何寻到我的?”

“说来巧合,你走之后我便试着想有什么线索可追寻得你,后来我想起那日与你在茶楼之时,店小二说了一句‘莫非宜兴是你家’时,你面上神色有异,我猜想你可能真是宜兴人氏,所以向这个方向追来。谁知途中连走错路,才到了此处。”

“哦,如此说来还当真是巧合到极。我虽然确实是宜兴人,却不是要回去家中。我得手之后为避开你们追寻,便故意兜转,顺便想找个地方把两部秘籍收藏起来,所以才来到这里。”

“你不是为了偷学秘籍上的武功才一再费尽心思摆布我的么?你是明知那白大娘刚烈好胜,我去到白家庄她会如此对我出手才还引我去的?如此千方百计的想得到这秘籍,为何得手之后又要把他收藏起来?”伍玄恩人虽纯良,却非蠢钝,他这几日在路上也反复思量过此事前后,对周庭的心思计策也能猜个大概。

周庭被他一问,立即尴尬起来,但此时自己要有求于伍玄恩,也只得道出原委:“这个···是我想方设法摆布你,不过我可以发誓,我从未想过害你。只是我本来想要去白家盗取刀谱,可那白家庄却不好进去,遇见你之前我已在庄外转悠打探了几日。那日正好见到这匹黑马逃脱,我见白展芳很是爱重这匹马,必定要去追,便抢先去了。想着如果能把它先弄到手,或许有机会接近白展芳,再入到白家庄去。谁知你抢在我前头把那匹马降服了,所以···所以····”

“所以你便挑拨我与白兄相斗,又引我去白家庄,好等生起混乱之后,你乘机入庄偷盗他家刀谱。”伍玄恩虽然已猜得大概,但此刻听他自己招来,也很是奇怪他如此年轻,心机却又如此之重。

周庭急道:“是如此,不过我这样做不是为偷学那刀谱上的武功,却是另有原因。现下,我把刀谱还你,你尽可拿去白家交还。不过···不过之后你可得帮我,况且今日我也救你一命,你也要知恩图报,对!你是非得帮我不可。”

伍玄恩不知他因何向自己求助,怕他又生诡计,说道:“你要我帮你何事?这前因后果你先得说明白,若然又是偷盗作恶之事,伍某断难从命。”

周庭知道此刻只能明明白白地说服他,否则以此人脾气很可能不会相助自己,便说道:“好。我把事情给你说明白了,你听完之后可不能不管我。”于是他将这前后缘故一一向伍玄恩说道:“我本来也是武林世家中人,我们‘宜兴周氏’在江浙一带也有些名堂,只是我们立家时日却没有襄阳白家久远,名堂也没他们大,怕你伍大侠也未曾听闻。想当年我们周家先祖学成武艺之后便想在江南兴家立业,打一片天下。但江南武林中不乏高手,我家先祖所学也非是什么上乘武功,这一来二去折腾了十多年也成不了事。后来我这位先祖无意间得了一部别派的武功秘籍,回去修炼一轮之后武功确也有了些长进,于是他便想着若能再去盗些武功秘籍回来,说不定能够大有所获。后来他又千方百计弄了几部拳经剑谱到手,武功也果然上了一阶,因而才得以立了周家门户。但自从之后,偷盗别家武功秘籍也成了我家家传。到我父亲这辈,家中由伯父当家,他们兄弟几人也行此道。我父亲在我六岁那年,便是因为去偷盗一部剑谱失手被打至重伤,过不久也去世了。此后,就是我母亲把我抚养成人,谁知···谁知···年前却是连她也病故···”他说到此处,回忆起亡亲不禁哭了起来。

武林中偷学别家武功乃是最大忌,也是最为让人不齿的行径,伍玄恩听他把这等事情也向自己坦白,并且言及父母双亡,估计他无论如何说谎也不会诅咒双亲,是以对他所言也没有怀疑。又见他哭得厉害也颇为不忍心,便对他好言劝慰了几句。

周庭哭了一阵又道:“我母亲死后,我伯父逼着我去做一件事情,我是决计不愿去做。所以前些日子寻得个机会便离家出走了,但又怕他们日后找到我,把我强行带回去继续逼我去做那事情。因此,我想着若能偷些拳经剑谱在手,日后即便见到他们,也有个讨价还价的手段。似你们武当派那般高门大户我是不敢去惹了,只能挑白家这样的凑合一下。”

伍玄恩最后听到‘似你们武当派那般高门大户’不禁一惊,随即问到:“你···你已经知道我来历?”

周庭见伍玄恩面上表情惊愕不已,觉得甚是得意,此时眼泪未干却又笑起来说道:“嘿嘿,这还有什么不知?你不过二十出头,武功却练到这般地步。武林之中能教出你如此高徒的门派还能有多少?而且你身上还有武当派的武学秘典。说你不是武当派我还要不信了。你师父便是武当掌门元清道长是不是?”说完双眼放光地望着伍玄恩,似是顿时对他起了极大兴趣。

伍玄恩知道此事对他已无可隐瞒,何况自己也不愿撒谎否认,只好点一点头。周庭见他承认竟是开心得跳起来拍手大笑。伍玄恩见他如此欢喜若狂,奇怪道:“你为何这般高兴?”

周庭笑着答道:“我要伍兄你相助的事情便是要让你跟着我···哎呀!不对!是我跟着你,好等你做我靠山,日后我家人即便找到我,也尽可有你替我打发他们。既是要找靠山,那自然越大一座越好,你是武当派掌门弟子,这靠山也马虎过得去。”

伍玄恩听完之后可要犯难了,他受师命下山,自己也未知要去向何处,而且这江湖竟是比自己所想的险恶得多,只怕自身也吉凶难料,又怎能带得个人做累赘?何况此人行为不端,虽然事出有因,却也终非贤良之辈。但他又确实对自己有救命之恩,如今求助于自己的也不是什么作奸犯科之事,这该如何是好?

周庭见他眉头紧皱,犹豫不定的样子,便加紧说道:“你是想把救命恩人弃于不顾么?那个鬼坛主如今仍是贼心不死,他对付不了你,自然要找我。到时候我被他捉住千刀万剐,你良心过意得去么?好,我从明天起便传言江湖,说武当派掌门弟子伍玄恩是个忘恩负义之人,眼见救命恩人危在旦夕反而一走了之。哼!”。

伍玄恩当然知道他说得夸张,但也并非全是虚言。而且他既然救过自己性命,也不可就此弃他而去,只得点头说道:“周兄弟你与伍某同行是可以。但有几件事须得你先答应,第一,我是武当弟子此事,不可轻易透漏与他人知道···”

未等伍玄恩说完,周庭便抢着问道:“这是为何?你堂堂武当派掌门弟子却为何不可轻易透漏与他人知道?是你师父让你不说的?”

伍玄恩顿了一下道;“这倒不是,是师兄提醒我的。”

“这便奇怪了,你师父派你下山为何他自己不提醒你不可漏了身份,反倒是你师兄提醒你?”

对于周庭这一问,伍玄恩细想之下也确实颇感奇怪,不禁愣了一愣。周庭见他被自己问得呆了,便说:“好好好,我不说就是,可是其他人要是瞧出来了,那便与我无关。还有其他么?”

伍玄恩回过神来继续说道:“这第二便是今后你不许再起歪念,去偷盗别家武功典籍。武林中人功夫高低固然紧要,可是大丈夫立身于世,更当以‘守正道’为根本。”

周庭听他说得老气横秋便不屑的说道:“你武当派武功高明,自然也懒得去偷师学艺。可世上能有几个武当派?不过嘛,既然你作了我靠山,我自己练不练高明武功无所谓,这条也依你无妨。”

伍玄恩却摇头道:“武功固然有上下乘之别,但最紧要的还是在各人的心性、资质、修为不同。本派元罡师叔也善用单刀,若是那白家伏魔刀法在他老人家手上使开,自然又与白家众人所使大有不同。我师父曾经说过‘世上武学典籍若是被人得了便可炼成,那习武一途却是何等轻松容易之事?《孙子兵法》传世至今不知几千几万人读过,难道读过之人又都是通晓兵法、用兵如神了?’”

周庭听到此处也点头说道:“也是如此,我母亲也是习武之人,她在世之时也时常鄙视我家去偷盗武功秘籍的行为,说这终究是要自取其辱,还不如勤加专研家传武功来得踏实。也正是因此,我和母亲二人才受家中白眼排挤。”他母亲生前与家中叔伯素来不和,他自小虽生在世家之中却连温饱也难保,一路而来也不知爬过多少辛酸才学得今日这般伶俐狡猾。

他二人虽然本有嫌隙,但今日也算得共过生死患难,伍玄恩觉得眼前此人虽不及自己同门师兄弟亲厚,但与他相处也少了几分拘束。周庭自小寄人篱下,饱受人情冷暖,只觉得世上之人都是自私利己,却从未见过伍玄恩这般阔达胸怀。此刻对话二人心中都觉得是甚为坦然,是夜二人竟一直谈到半夜才各自上床休息。

翌日,伍、周二人启程回襄阳把《伏魔刀谱》归还白家。周庭死活不愿与伍玄恩同骑黑马,便在市集买来一头驴代步。伍玄恩骑上黑马之后,不知为何那黑马竟显得甚是兴奋,也不用催促,便自己放开四蹄,在路上飞奔而去。伍玄恩坐在马上,只听得耳边风响。他从前还没骑过几次马,此刻觉得这马跑得又快又稳,感到有趣之极。等他回过神来,向后望去,却连周庭的人影也不见了。他勒停黑马在路边等了许久,才等到周庭赶上来。两人一驴一马,并骑而行,走到第三日已到襄阳地界,这日傍晚过后离白家庄只剩里余路。伍玄恩对周庭道:“周兄弟,你入到白家庄后,须得向他们好好赔礼道歉,不可再胡言乱语。”

周庭笑道:“这个可以,不过那白大娘决非善与之人,要是她出手打我杀我,你可得护着我才好。”

“若是他们做得过分了,我自然要护你。可毕竟是你偷盗在先,如若白家只是打你出气,我也不好插手。”

周庭大大不以为然的说道:“那可不成,我偷的书这就还过去了,还特意登门道歉,这还要打?再说,你现在是我靠山,他们打我就是落你们武当派的面子,你总不能不管。”伍玄恩听他说的歪理只得摇头。

两人再走一阵,天色几乎黑沉,白家庄已在眼前,周庭张望了一阵之后忽道:“奇怪,我之前在这白家庄附近打探的时候,庄内没到天黑便把灯火点得亮堂,为何今晚却不见里头有灯火?”

伍玄恩应道:“或许是庄内的人大半都去追寻你行踪,是以此刻庄内人少,也省得多点灯烛。”

周庭摇头道:“不是,他们白家岂能差了这些许灯烛的钱,况且我刚刚偷过他家刀谱,此刻庄内戒备理应比往日更甚。这其中恐怕有古怪。”伍玄恩听后也觉得有理,周庭又道:“我们把驴马栓在树林,再近前去瞧瞧,若是庄内无异,我们再敲门入去。”伍玄恩虽觉得这样不免鬼祟,但连日来就他所见,江湖上处处危机四伏,他也不得不留起心眼。于是两人把坐骑都栓在庄外一片树林之中,再施展轻功跑到庄外围墙边。

到得墙边后,伍玄恩凝神运功,侧耳倾听墙内动静,听了一阵他对周庭道:“或许又被你猜得中了,这宅院里头竟无半点动静,确是有异。”周庭道:“我们到后院,那处墙头低矮,院内放的杂物也多,便于我们摸进去”。伍玄恩点点头,两人又轻手轻脚跑向后院,去到周庭指点的位置,伍玄恩捉着周庭腰带提气一跃,两人跳过墙头,正好落到一大堆禾草后面。

周庭伸头出去看了一阵,此刻正是烧火煮饭的时分,但见整个后院连厨房、马厩都不见人影。他转头低声对伍玄恩道:“这庄内怕是出了大事,我们须得小心”。伍玄恩也觉得这情形并非寻常,便对周庭道:“我们再进去看看”。

周庭之前到过庄内,知道此处房舍地形,便在前带路。伍玄恩跟在他身后,凝神听着周围动静。两人出了后院穿过两处房舍,正要穿过一道院门。突然,周庭觉得身后衣衫被人扯了一下,回头望去只见伍玄恩向他打个手势叫他不要作声,然后指一指东边一排厢房,又指一指屋角黑暗处,示意这两处地方都有人,叫他藏到自己身后。周庭这才停了脚步,定眼看去,黑暗之中隐约见得厢房门前的树木、花草、台椅等都打翻倾折,似是这里曾经有过一场打斗。

伍玄恩右手扣着三枚铜钱,左手在地上摸索一阵,在花盘底下摸到一块石头。他捡起石头向后院远远一抛,石头落地发出几声轻响,屋角黑暗处出马上走出三条大汉伸头探看,并慢慢向伍、周二人走来。伍玄恩在暗处瞧得清楚,知道此处只有这三人,当下右手一扬,三枚铜钱直飞而出,分别打中三人气舍穴,却是分厘不差。三人轻轻‘哼’了一声便倒下。伍玄恩随即飞身而出,跳到三人旁边,右手运指风在各人身上又点上几处大穴才向后挥手叫周庭出来。

两人又弯下腰,半蹲着摸到那边厢房窗下,这时连周庭也听到房中有人声了,而且听这呼吸喘气之声杂乱,竟是有许多人在这里头。其中还有些人呼吸声音粗重,似是受了重伤,但这房中却无半点灯火,两人都看不见里面情况。

再过一阵,又听得其中有人呻吟一声,不过声音甚是含糊,周庭对着伍玄恩在自己口前做了个捆绑的手势,伍玄恩会意,这呻吟之人是被绑着口,是以叫得含糊。此时他们已知这白家庄中的确是出了大事。周庭打个手势,示意要伍玄恩先不要进屋,再去请他地方查探是否有其他人。

于是他们把躺在地上那三名大汉轻轻搬回屋角暗处,安置好之后又向前院静静摸去,过了一道院门见到中厅之内微微有些灯光透出,两人心中急跳几下,不由得对望一眼,把动静放得更慢。到得离中厅还有丈余远的时候,伍玄恩隔着门壁听见厅内有几个人的呼吸声,其中有两人呼吸平稳细长,显是内功相当了得。他马上拉一拉周庭,示意跟到自己身后。然后他们放轻脚步,一步一步地向中厅旁边一座假山后面,倾听厅内动静。伍玄恩靠近中厅之后听得清楚,屋中除了方才听见那两人的呼吸之外,还有另外三人,只是这三人呼吸都已甚是微弱且忽快忽慢,似乎也是受伤中毒的迹象。此外,厅门前还有大约四五人时而走动。

屋中静了一阵之后,一把阴恻恻的声音传来:“按方才冯兄弟你所说的,夺回那秘籍的小子,与前几日来这白家庄闹事的小子是同一人了,兄弟我这两日还道奇怪,是从哪里冒出一个武功高强的后生,原来是武当派的人,这便怪不得了!”伍、周二人听闻之后都大为惊愕,他所说这个‘小子’分明便是伍玄恩。周庭不禁伸出右手在伍玄恩左手上捏了一下,两人初次遇到此等大事,都觉得此刻紧张得手掌冒汗,但又颇觉有几分刺激有趣。

屋中此时又有另一把声音说道:“正是。不过这几年来,武当山上宫观的道士都极少有下山,更不在武林中有什么动静。却不知这小子又何时下山到江湖上走动。谢大哥你以为这是何故?”伍、周一听这把声音,更是吃惊,原来说话此人正是前两日在茅屋中向伍玄恩发毒针偷袭的那个坛主。既然这阴毒坛主如今端坐白家庄内,恐怕今晚白家庄中之事更是凶险。

听得那阴恻恻的声音又说道:“这襄阳城离武当山不远,可能是那小子不过是在武当附近转悠一下,无意中惹出了事端也未可知。否则这毛头小子即便武功不错,下得山来也做不了什么事。何况朝廷的圣旨不日便到武当,这诰封一过,就等于在武当派头上套了一个圈,以后他武当派不过是祠堂里的灵牌,让人家拜几下还可以,却没多大用处了。”

冯坛主却不以为然的说道:“恐怕未必,谢大哥你可能还不知道。兄弟我迟来襄阳一天,在路上反是得到消息,这元清老道已经把武当掌门之位传给他大弟子方守贤,他自己却避到后山静修去了。”

那姓谢的听后‘嗯’了一声,似是十分惊奇,屋外伍、周二人更是听得一阵心血来潮。伍玄恩脑中一片混乱,心想:我不过离山半个月,派中却出了此等大事。如此想来,师父那日要我下山之后再传位于大师兄,这会不会是他老人家早已安排定的了?

姓谢的又说道:“元清这头老狐狸确是狡猾到了极处。他知道朝廷诰封之事是躲不过了,便算准时间,在圣旨上到武当之前把掌门之位传与旁人,圣旨到后他安然接旨受封,可是日后朝廷要是对他有何指令,他大可推说自己已非武当掌门,派中之事无权过问,一味的装死!到期时他顶着护国真人的封号,却是谁也奈何他不得。啧啧啧,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周庭听闻之后,向身边伍玄恩望了一眼,心道:你师父那才叫深谋远虑,他这门功夫怕你是连半点也没学成。

冯坛主接口说道:“谁说不是,可那圣旨上明白写着是他元清老道的名号,这有什么办法。只怕几位大人此行上到武当山去,这个哑巴亏是吃定了。还得白白送上这头老狐狸一个‘显微通玄护国真人’的尊号。哼···”伍玄恩听他二人口口声声称自己师父是‘老狐狸’心下忿怒,但觉得他们此刻无半点奈何又不禁高兴。只是听他们所说,此次诰封武当竟然是隐伏着极大阴谋,既然事关本派,更要知个清楚。

听见姓谢的又说道:“这事须得尽早知会分驻襄阳的弟兄们,此处离武当不远,我们往后行事要更加小心在意。这老狐狸居然不入套,恐怕我们今趟即便把这泼妇一家上下都清了,日后本宗在这片地头恐怕也未能安心壮大。”

冯坛主想了一下道:“这白家不办也办了,只要不漏痕迹便好,我们依计而行,把白家的几十口人命都推到那小子头上,再为他在江湖上宣扬一下,好等大家知道这武当弟子是如何滥杀无辜也不错,正好砸一砸他元清老道的场面。谁让那小子鬼使神差的来白家闹了这一场,也正为我们送上个下手的机会。”说完哈哈奸笑。伍、周不禁听得一身寒毛倒竖,若不是他们今晚撞入白家庄中,恐怕不用几日伍玄恩屠杀白家庄的事就要传遍江湖,而他自己却还是懵然不知。

姓谢的又道:“正是如此,如今白家还有十几个人在外追寻刀谱,这十多人日后便是指证那小子的人证。只须这移花接木的功夫做得足了,到时铁证如山,还有谁会不信?”

冯坛主又问道:“谢大哥你道这小子会不会再回到这白家庄来?”

姓谢的斩钉截铁地说道:“决不会!前日弟兄们已打探得清楚。那日白家庄前,白大娘对这小子是没留着半点面子,两人闹得很僵,当即便动起手来打了两场。他没有把白大娘当场打死打伤,也算他武当派的人涵养功夫好得要紧,但他何必回来再受这婆娘的气?这是决不可能了。”

冯坛主笑道:“此事还要多得这白家悍妇,若不是她凶横成性,当时又岂会把这事闹得如此之大,更不会在这几日之内便满城皆知。不过,那小子若当真回来,我们也正好在此暗伏,再巧施妙计把他杀了,然后再往白家这堆死人里头一丢,大可说他们斗到两败俱亡。到时候死无对证,岂非更妙。”说完,两人又奸笑一阵。

正当他二人笑得高兴,忽然听见厅前有人低喝道:“何人”,随即又有几人齐道:“参见莫传法!”。紧接着厅门一开,冯、谢两人也齐声道:“白莲济世,救万民苦,属下参见莫传法。”一把声音应道:“白莲济世,救万民苦,此处有劳二位坛主了。”声音清朗,竟是动听。伍玄恩心想:此人到了厅门我仍未知觉,怕他的武功是厉害得紧要!况且他还有两个强援,这当如何是好。

那莫传法入屋之后便在上首处坐下,几句客套说话过后,谢坛主向他躬身说道:“禀告传法,白家庄内众人已悉数被擒,这一家三口也中了我们的‘三日醉’,请传法定夺!”

莫传法道:“一个不留。”

“是”谢坛主应道:“白家庄中有十数人如今仍在外追寻他们白家的‘伏魔刀谱’,属下等打算留着这些人性命,好让他们去指证凶手。”

莫传法道:“如此甚好。此间凶手是谁?”

冯坛主抢着道:“杀害白家上下的凶手乃是一名武当派弟子”

莫传法诧异道:“哦?竟是武当子弟所杀?”

谢坛主答道:“正是此人,此人前几日来到白家庄,白大娘无故对他三番四次大加侮辱、咄咄逼人,结果此人大闹一场,还偷走了白家‘伏魔刀谱’,又在襄阳城外与白氏夫妇以及池庄主恶斗,只是此人武功了得,三人合力仍斗不过他,后来他气愤不过,因此去而复返,回来血洗白家庄。”

莫传法又问道:“证据够得确凿么?”

谢坛主道:“确凿得紧,属下这两日在襄阳附近打探,这武当弟子与三人恶斗之事莫说武林中人已经知晓,连市井百姓也在纷传,城中弟兄在传扬此事的时候也为其中细节增色不少。白家如今惨遭灭门,日后必定众口一词,叫他无可推诿。”

莫传法再追问道:“办事的弟兄做得够干净么?”

谢坛主道:“请莫传法安心!到白家这里办事连同在襄阳城散布消息的弟兄都是从属下的分坛调遣过来,莫说是外人不会有半点怀疑,便是城南那边也对此一无所知。”

“好”莫传法赞了一声道:“此事如此了结甚好。其他几处也要办得这般干净才好。”屋外伍、周二人听他们对话,似是伍玄恩杀害白家之事已经板上钉钉,而且以他们所说竟也句句合情合理,即便日后武当派知道此事后,再行查察也只有是徒劳,只怕传扬开去之后连他同门也要信以为真。伍玄恩势难想到,这世上居然有人用心险恶如斯。

这时听见屋中冯坛主又说道:“九江刘家那边有覃坛主去了,以覃坛主武功自可应付得。长沙万药帮这边待属下和谢坛主处理好白家之后便马上赶去。至于金华那边虽然有苏坛主,只是这阴阳刀门中着实还有几个武功不错的老家伙,属下怕···”

莫传法未等他说完便道:“我亲去一趟金华。”

谢坛主道:“劳动莫传法大驾亲去金华,那小小阴阳刀门,自然也是一夜覆灭。”

莫传法道:“本宗如今得朝廷青眼有加,正是开创大业的千载良机,还望各位兄弟还须不嫌劳苦,多加努力。”

冯、谢二坛主齐道:“愿为本宗大业死而后已!”

莫传法又道:“本宗如今谋举大业,正是用人之际,杀害白家众人这个武当弟子既然武功不错,也不妨设法招揽他。”

冯、谢二人对望一眼,心中都想到:这小子武功如此了得,若然来到本宗怕是要盖过自己。莫传法似是瞧出他们心思说道:“本宗向来赏罚分明,二位坛主是元勋老臣,过往为本宗立过不少功劳。日后也望二位能够多提携后进,好让他们在二位手下好好办事。”

冯坛主自然明白其中意思,但他此时也不好当面把话说死,免得日后没了转弯余地,便岔开话头道:“是,属下等日后定当按传法意思,设法招揽此人。不知···不知此间宗主法驾在何处?属下等也有好些日子未得见他老人家”。

伍玄恩今晚听闻这三人对话至今,实在是开了他此前发梦也未想过的世界,。他顿时觉得这世上人心之难测更甚于玄门道经中所述种种大道至理。周庭听到却觉得这些人用心之险、手段之毒确实厉害,自己之前所见的与此比较起来,何止相形见绌,简直小肚鸡肠。

此时又听到莫传法道:“宗主法驾现在河南一带,李传法随驾在侧。我等如今所谋都要做得隐闭,二位坛主务须不漏半点风声。倘有必要,等办完事后便立即把派到各处的弟兄都清理一下。”

冯坛主问道:“宗主他老人家还是不肯····?”。莫传法未等他说完便摆一摆手,示意他不要说。

谢坛主见状便又岔开道:“莫传法今夜能抽身到此,便是几位大人已上到武当山去了么?”

莫传法道:“我与几位大人一行日前在河口别过,我不便上武当,等到他们从武当山下来再去汇合。”

此后他三人陆续又说了些零零碎碎的事,伍、周二人听得不明所以,伍玄恩在周庭左手上写了‘如何是好’四字。周庭想了一想又在他手上写‘杀退,捉活口’五字。伍玄恩遥头写到‘武功太高’。周庭又想了一下写到‘各个击破’,伍玄恩一下想不到如何各个击破便写到‘如何’,周庭又写‘敲大门’三字。伍玄恩想了一阵之后才恍然大悟,觉得此计甚妙,正想起身绕道到前门,谁知周庭又拉他回来,在他手上写了‘你死我亡、不可留手’。

伍玄恩迟疑一下之后点一点头,他知道今晚情况万分危险,对手人多,武功亦高强,又是计谋阴险,即便今晚自己能够安全逃得出去,但白家几十条人命定要尽殁于顷刻,况且只要他们把白家的人都杀了再嫁祸于自己,那自己也当真陷于万劫不复的境地,此时此刻确实也只有下重手杀退他们方得有脱险的机会。于是他咬一咬牙,摸一摸背上宁真剑,心想:要解今夜重重危机,只好依仗这口宝剑神威了。

伍玄恩向周庭打个手势,叫他留在原地,不可作声。他自己提起脚跟,向后院一步一步走去。走到藏着伤者那排厢房后面翻墙出到院外,再绕到正门前,然后一跃跳过墙头落到大门内侧,定一定神,观察一下周边情形,估量着敌人来到时要如何出手。他推想再三之后,便伸手在大门内侧用力敲了三下,又敲三下,随即一闪身,隐到门廊一根大柱后面。

这边众人听到此时突然有人敲响大门,都愕了一下,屋中冯、谢二人同时站了起来对望眼,心中都想:莫非是白家外出的人此时回来了?谢坛主走出厅门,向前面五个人打个手势,低声喝道:“你们去看看”。周庭在屋外听得暗叫不好,他本以为这下能够引得屋中三人其中一二出去,好让伍玄恩在外头把他解决了,也免得要一下子对付他们三个如此棘手,谁知他们只是指派些手下出去查看。

那五人得到指示后各执兵器,快步跑向前门。来到门廊处其中为首一人正要分派其余四人分伏门廊两侧,然后自己去开门,想把进来的人一网打尽。伍玄恩躲在柱后听脚步声响知道有五人来到,又听准他们所站位置,立即斜身闪出,左脚在地上一撑,身体横飞出去,人在半空快若闪电连击五掌。那五人还未反应得及,背上神道穴被人一记重击,各人立即觉得体内五脏六腑被震得扭作一团,手脚无力,叫也叫不出声便软软地瘫到地上。伍玄恩虽然一击得手,但他站定之后回过神来,急得几乎跺脚,这五个人之中无一高手,显然就是之前在厅前巡逻的人而已,可是把这五人引出来击倒又有何用,本来这几人就是不堪一击。

伍玄恩稍稍定下之后便双手抱头,脑中飞快思索,想着是否有其他法子。一阵之间,他忽然想到那天茅屋之中冯坛主用那部手抄书册引自己入屋的事,他觉得此时可以向他效法一下,但要用什么才引得屋中再有人出来?他定神再想了一下竟也想到个粗陋的法子。

屋中冯、谢二人见五名手下出去一阵之后竟然毫无动静,知道必有蹊跷,这时也紧张起来,二人同时向莫传法望去,只见莫传法却是平静如常。正此时间,三人听到前门一把尖声传来说道:“诶,卢老三,为什么这些人进了我们白家庄,是有贼来了么?”另一把粗声答道:“嗯,不是,他们不是普通贼人喔,我们快到外面和大伙汇合再入庄来才安全。”

周庭听到之后也愕了一下,但他随即又明白过来几乎要笑出声,心想:嘿嘿,原来他也不蠢,学得真快。周庭与伍玄恩相处几日,一听便知道这尖声粗声都是伍玄恩扮作的,用意当然是要再引他们出去。

果然,冯、谢二人一听都暗叫不好,此刻尚未准备妥当,若他们去引大批人来恐怕不能一网成擒,到时走漏风声便要功亏一篑。冯坛主从腰间抽出鹤嘴锄说道:“我去追。”谢坛主也抽出三节棍道:“我也去。”两人施展轻功,几个起落已经跳出厅前院子。他们刚出院子之后,莫传法眉头一皱叫道:“不好,有诈!”但却已经迟了。

这边冯、谢已来到正门前,二人一下瞥见五名手下躺在门廊,大门却仍是紧闭,心中一惊知道上当。正此时,黑暗中寒光闪动,一把利剑直向谢坛主头上劈来。这剑来得又快又狠加之是在黑暗中突施偷袭,他哪里躲避得及,慌忙之中只能一边身体向后缩,一边举起三节棍挡住来剑。哪知此剑锋锐绝伦,竟然将他手中的镔铁三节棍生生劈成六节,连带他左臂也一同劈下,只听得‘咣咣’两声之后接着一声惨叫。

几乎同时间,旁边冯坛主挥动手中鹤嘴锄向偷袭之人击去。伍玄恩在施袭之前已经前后算过,冯坛主这下攻击也在意料之中。他立即使出一招‘随波追流’,上身一挺,右手宁真剑也不收回,剑随意走,从左至右在身前画出一个半圈。只听见‘咣’一声鹤嘴锄头又被削断,幸而他缩得快了一寸,剑尖只把他胸前衣襟划破,否则这剑也要在他身上划开一道口子。也算冯坛主反应极快,他鹤嘴锄一断,马上把手中半截锄柄向伍玄恩用力扔去,然后立即反身入内,奔向中厅。伍玄恩见他要逃,长剑一挥劈断锄柄,右脚一点凌空跃起,左脚在谢坛主腰间穴道重重一踢把他踢晕,再借这一踢之力向前冲出,去追赶冯坛主。

一片黑暗之中,这几下变故当真似迅雷不及掩耳!

冯坛主向中厅这边跑出几步之后,听得后面脚步声响,知道敌人已经追近。他此刻兵器已断,无可阻敌,只得发射毒针。当下他头也不回,双手探入针囊扣出两把毒针向伍玄恩撒去。

伍玄恩也预料着他要发射毒针,见他双肩微动,立即向左跃开。但就只是这样慢得一下,冯坛主已经穿过院门,奔到中厅前院。伍玄恩一提气翻身过墙也落到前院之中。他双脚刚刚落地,正想开步追上冯坛主,忽然听得一件暗器向他飞来,破空之声甚尖。伍玄恩听风辨位,向前踏上一步,宁真剑挥出劈向暗器。‘呯’得一声,暗器炸开白屑纷飞,这暗器竟是一粒普通石子。伍玄恩右手被震得一阵酸麻,但他脚下不停地向前追出两步,正当他追得离冯坛主不到一丈,又有两粒石子向他打来,势度比之前更猛。伍玄恩无奈,只得向左闪开一粒,举剑劈下另外一粒。他劈过两粒石子之后右手更感麻木,几乎连宁真剑也拿不稳了,只得站在原地极力忍住,冯坛主此时已趁机跑到莫传法身边。

冯坛主惊魂稍定向莫传法拱手道:“禀告···禀告传法,此人便是那武当弟子”。莫传法‘哦’了一声,似乎颇感意外。冯坛主继续道:“谢坛主在前门着这小子的暗算,似乎已经身受重伤”。莫传法淡淡的道:“你先去救起受伤兄弟,此人由我应付。”冯坛主应了一声之后,回头狠狠瞪了伍玄恩一眼,再小心绕过他向前门走回去。

伍玄恩眼见这个莫传法武功深不可测,只要他在此间,自己已是伤不了冯坛主,便也没有追去。方才三粒石子过后,他已知道此人武功比自己高出太多,此刻唯有凝神戒备,以待战机,否则稍有不慎,今晚自己便要命丧此地。

这时莫传法走下厅前石阶,借着月色细细打量眼前这个年轻人,方才他见此人在自己发石阻挡之下仍一步不停追向冯坛主,又见他两次用剑击落自己所发之石,以这出剑之快,认位之准而论在武林中也不多见。如今得知他是武当弟子后再看清此人不过二十出头,佩服武当功法之余,也对这后生兴趣不浅。他再看去伍玄恩手中长剑,见月光倒影剑身之上吞吐闪烁,如罩寒霜,竟是一把举世难寻的利器。他细心一想,向伍玄恩问道:“这位小兄弟,你手上所持,可是当年元清真人的宝剑‘宁真’?莫非元清真人便是你授业恩师?”

“正是”伍玄恩见他已经认出宝剑来历,也不否认。

“哦。”莫传法顿了一下道:“久闻宁真剑锐,今日一见果然非凡物。小兄弟年轻虽轻,但剑术却已臻上乘,也配得起元清真人赐赠此剑。”

伍兄弟继续平淡的应了一句:“不敢当。”

莫传法又道:“记得当年我初入江湖之时,元清真人已经回山接过武当掌门之位,可是我耳中所闻仍满是他老人家当日如何驰骋神州,横行中原的往事。当时我只觉得大丈夫能如此立于天地之间方称得不枉为人。”

伍玄恩也看清此人,见他不过四十岁多年纪,面容清雅,举止端庄,是个英俊人物。又听他这几句话说得真诚,竟是掩不住对自己师父神往之情,但又想到他们这些魔头行事恶毒如此,又岂能把他说话当真,便道:“恩师持正行义,想来也无愧于受人传颂。你们却行恶如此,若是今晚他老人家在也容不下你。”

莫传法道:“我与元清真人所行之道固然不同,但都是以济世救人为己任,可谓殊途同归,又何来互不相容?只是一直未能向他老人家当面请益,实是遗憾。”

伍玄恩‘哼’了一声道:“你恶毒如此也敢与我恩师相提并论,这般无耻之言,也枉你说得出口。”

莫传法摇头道:“你年纪尚小,也怪不得你。这世上本来就有不知多少事情叫人无从分辨,其中尤以这善恶两字为甚。本宗所行非常之事,谅来也只得非常之人能够理解得了。”

伍玄恩听他振振有词,想他不过为自己狡辩而已,便道:“一派胡言,你刚才还道大丈夫立世须不枉为人。如今却要颠倒黑白,若是连善恶也不分,如何不枉为人?”

莫传法微笑道:“小兄弟你既蒙元清真人垂爱收作弟子,我猜想你必有过人之处,自也非凡夫俗子何比。你若不明其中意思,我不妨为你开解。”

伍玄恩道:“我方才已听得明白,你是有意招揽于我,故此才有如今这般巧言令色。只是任你如何狡辩,也休想骗得武当弟子与你同流合污。”

莫传法稍微愕了一下道:“原来小兄弟已经知道,那是最好不过。只是我有意招揽你不假,却无意欺骗。往后你阅历既深,能够把许多事情看透彻了,定然会一改如今想法。到时,或许你便要自愿投到本宗。况且这行骗之事也非我所为,小兄弟莫要小瞧了我。”

伍玄恩向来直率,此时他也说道:“我往日听派中前辈所言,若是似你此等高手,即便行事歹毒,也不愿为江湖宵小之所为。不过,你纵然不撒谎,却会说道歪理。”

莫传法哈哈一笑道:“好,那我此刻也不与你说理,只向你谁便讨教几个问题。未知小兄弟你是否愿作答?”

伍玄恩忽然听得他要向自己讨教问题,也是觉得好奇起来,便道:“讨教谈不上,你问便是。”

莫传法应了一声‘好’,继续道:“以小兄弟你之意,今夜你不惜以身犯险来到白家,无非想要救他家中上下,此意当然是善。可要是我把这白家众人都杀了,而后嫁祸于你,然则在世人眼中会道是你是善是恶?又或是我所嫁祸之人,并非是你而另有其人,但你却不知其中缘故,也以为是他杀害了白家满门,日后你又道这被嫁祸之人是善是恶?”

伍玄恩听闻之后细心一想,竟觉得此中也颇有意味,便直道:“不知真伪如何,也是难断善恶。”

莫传法点一点头,如今他更觉这后生有趣,便问道:“好,好一个‘不知真伪,难断善恶’。未知小兄弟姓名如何称呼?”

伍玄恩答道:“武当伍玄恩。”

莫传法又道:“我再问伍兄弟你,倘若我此刻杀了白家之人,再把这白家财物分与百姓,日后这得过财物的百姓即便得知这其中缘由详细,你道他们又要如何断我善恶?”

伍玄恩低头沉思一阵道:“只怕他们之中也未必都断定你是恶人。”

莫传法双手一拍道:“正是如此!天下熙熙,为何而来?是为知‘真伪’?还是为断‘善恶’?恐怕是连‘恩怨’也不为。”

伍玄恩摇头道:“善恶评断又岂是全凭他人。我也不知天下为何而来,我只知我若不顾真伪,不分善恶,便要心中难安。”

莫传法背着双手,踱了两步之后问道:“然则,你又如何知道,你我孰为善恶?”

伍玄恩回了一句:“执善而行则善,执恶而行则恶。”

“此间你只道我害人行恶,却不道我救人行善。我如今再问你,你可知道我历来是害得人多还是救得人多?”

“你若戕害无辜,无论再救多少人也称不得善。”

“伍兄弟你如此说来便狭隘了,莫说自古成大事者皆是踏过尸山血海而来,区区几条人命本就不足英雄挂齿。便是如今若能以杀一人而救十人,也是大丈夫义所当为之事。更况且,若要论到无辜,恐怕世上也未必有多少无辜之人。”

伍玄恩见此人视人命如草芥,只觉得与他多说无益,便摇了摇头道:“你既不肯罢手,我亦不能退让,便请近招。”说完之后右脚虚探,右手长剑斜指向天,左手捏个剑诀,正是太极剑法中一招‘星魁北斗’。他知道自己实在并非眼前此人的敌手,但只要自己今晚退走,白家庄中之人势难幸免。此刻他头脑中并未多想自己生死如何,也不去想如何才胜得此人,却是努力思索如何纠缠得时间最久,以待变机。

莫传法见伍玄恩凝神定气,摆开架式,显是不敢轻视自己,但却又不见丝毫慌忙,他不禁也想试一试这后生的功夫底细如何。于是他也不多话,只道了一声:“好!有幸得与元清道长高足试招,也是难得的快事”,说罢身形一晃已到伍玄恩面前,左手探出直抓他喉咙。这一进招的身形、步法、出手无不迅速到极,伍玄恩知觉之时,对方左手已离自己喉咙不过两尺,他早知道此人武功厉害,却无论如何想不到他出招竟能如此之快。当下也不及他多想,立即右脚踏虚成实,上身不向后退反而向前进了半步,右手手腕一转,宁真剑化成一道光圈,将莫传法上身罩住,正是太极剑法中一招‘大回环式’。

莫传法见伍玄恩全然不顾喉咙要害,却把长剑向自己划来,这招乍看之下是两败俱伤的拼命打法。但他自己即便左手这招能攻到伍玄恩喉咙也未必立即可以制其死命,反而是自己一条手臂连上身马上要被他宝剑削断,他使这招剑法哪里是要两败俱伤,分明是这后生已衡量得极准才使上一招以攻代守的高明剑招。不禁喝一声彩道‘好剑法’,也佩服伍玄恩胆识武功俱称上乘。他左手缩回,身体向后飘开几尺,脚一点地马上伸出右手又对方右肩抓去,这下进退催避,回手出招,确实快得如鬼如魅。

伍玄恩已经打定主意,要靠着宝剑之利迫使敌人不敢冒险进击,所以也不管对手出招如何迅捷精奇,只要对手从哪个方向攻来,他便向哪个方向或进或退的踏一步,手上太极剑法一招接一招使得不缓不急,却也每一招都使得攻守兼备。两人眨眼之间已换过三十多招,莫传法每攻一招过去都被一张剑网挡回去,伍玄恩也不急进追击,竟似一招一式地自顾自练剑,虽然每一招都是后发,却把一柄长剑使得严密非常,隐隐有宗师气派。莫传法此刻不由得又惊又喜,他再攻二十多招之后,身形招式一变,在伍玄恩身边三尺内承着剑招间隙穿插游走,双手不停发招攻都是向他右手手腕。

伍玄恩见对手招式陡变,已不似之前迅疾鬼异,但却狠辣刚猛得多,竟是要空手来夺自己长剑,心中也不禁一慌,几招过后剑法便开始散乱起来,已经连连遇险,长剑几乎要被夺去。再斗二十余招后,更是难以抵敌。

莫传法此时忽然闪到伍玄恩身右,双手连发抓向他手腕,伍玄恩急忙侧身举剑,反削他双手。哪知莫传法这两着抢攻都是虚招,他引得对手举剑反削之时漏出左侧空隙,立即闪到伍玄恩身左拍出一掌,正中他左背。伍玄恩被一股排山倒海般掌力击中自己左背立时感到痛切脏腑,胸口气血翻涌,一口鲜血直喷而出,几乎要站立不稳,只能把宁真剑拄在地上才勉强站住。待他刚刚站稳,口中又吐出一口鲜血。

莫传法一击得手之后也不继续进招,只站在伍玄恩身前丈余处笑道:“你功夫虽然练得不错,却非我之敌,纵有宁真剑在手,也是枉然。我见你是元清真人弟子,应有不凡见识,才开解于你,但你却不终究不明白何谓英雄大义,偏要执拗于妇人之仁。我刚才未下杀手,你且回去好好思量,莫要辜负我一番好意。”

伍玄恩吐纳几口气努力调匀呼吸道:“你此刻还敢夸口说英雄大义,自来只有舍己而称大义,为人而称英雄。以你所作为,无论成何等事、救多少人也不过独夫而已”。他如今虽身受重伤,但吐过两口鲜血之后,背上一阵剧痛袭来反而使他更为清醒,头脑中更是飞快思索着还有什么办法能拖住这个魔头。情急之下,他忽然想起之前在武当山上,师父让自己在那间小屋之中使过这套太极剑法,由于斗室浅窄,自己每一招剑招都只能在身边尺余之内使开,当时他便若有所感地领会到这套剑法若如此贴身施展用于缠斗,似乎有另一番妙用。以如今眼前情况他既骤然想起来,也顾不得是否确实有用,只能尽力一试。

于是他吸足一口气,在丹田运转两圈,左脚用力一蹬,身体似箭离弦向莫传法迎面撞去,同时右手长剑使一招‘江河日下’,在身前划过一个立圈。莫传法见伍玄恩重伤吐血之余仍不肯退,也暗暗赞许他坚韧,正想再开口说服他离去,日后再想法子收复此人。谁料伍玄恩重伤之后竟暴起进击,而且出招比之前快了几倍,人到剑到,待他反应过来两人相距已不过一尺,宁真剑直向自己面门削来几乎已到额前。危急之间,他整个人向后平移半尺,宁真剑堪堪贴着他鼻尖擦过。

伍玄恩见一招得手,未等前招使尽,又向莫传法踏去一步,手上剑锋一偏由直转斜,第二招‘横拦扫’又使开来,直削他左肩。莫传法随即使出‘铁板桥功’膝盖以上向后一仰,然后左脚点地,向后空翻一个跟头,百忙之中右脚向伍玄恩手腕踢去。这一脚败中取胜,踢得又狠又准,伍玄恩只得回手撤剑。

这莫传法平生所遇对手之中,使剑者不计其数,其中有的剑法以轻灵巧捷为主,有的则以雄健迅猛见长,然而但凡使用长剑者都会离开对手起码二三尺才发招攻敌,却未曾见过有使长剑之人逼近对手身前不到尺余才出招,如此打法分明是弃己之长,示敌以短。

但伍玄恩此时以宁真剑之利,使太极剑法之圆转如意与对手贴身缠斗,如此使剑固然是自身危险,随时可能再被对手击中要害。只是两人靠得这般贴近的情况下,对手若击中他要害,自己也势必要被宝剑削得开膛破肚甚至削为两段。莫传法势难猜到,这个后生居然会凶悍如此,刚才这两招之中明显是双方都已凶险到极,他也不禁吓得惊愕。

伍玄恩已经斗得眼红,也顾不得许多安危,忍着背上剧痛,斜身跨步又逼到莫传法身前,上身前倾,一招‘指南针’向他小腹划去。他这招使得更狠,竟然以上身护着剑路,使得对手无从看清剑锋指向,用意明白是要拼着上身要害受对手一击,也要与敌人同归于尽。正是一夫拼命,百夫莫当,更何况他现在用以拼命的功夫乃是世间最上乘的剑法之一,莫传法哪敢硬碰,唯有又向后倒退避开。几招过后莫传法知道继续如此搏斗,即便能杀死此人,自己也要冒险。

但伍玄恩这个打法终究是临时想出来的,其中破绽也不少。莫传法凝神再拆得几招之后便想到了对付的法子,当即双手‘啪’的互击一响,内劲运到双掌之上,两手掌心顿时泛起绿气。等到伍玄恩再次上前攻击之时向右闪过,同时向他面门虚发一掌,以内功逼出掌中剧毒化成一股毒气。伍玄恩见对手向自己打出一掌之后,马上闻到一阵又腥又甜的味道,继而脑中天旋地转,胸口气闷难当,他随即明白是莫传法用上毒掌功夫。但他想到今晚要救白家之人,除去自己以死相拼之外已无他法,当即封闭气息,咬紧牙继续挥剑追击。只是他受伤在前,刚才又吸入毒气,而且这毒性猛烈得紧,刚入体内便开始发作,这还如何支持得住,几招过后他只觉得眼前发黑,背上剧痛欲裂,几乎倒下。

正在此生死之际,忽然从厅后传来一声叫喊道:“武当派的各位道长,凶徒就在此处,千万不能让他逃了。”叫喊之人正是周庭。

莫传法刚才只顾对付伍玄恩,却未留意周围还有其他人,如今忽然听到叫喊声也愕得一下,但他便随即想到武当山上这两日正准备接受诰封,哪会有人下山,必定是有人虚张声势。谁知正当他想到此处,后院与庄右竟同时有人应到:“在哪里?”“快快过去。”“千万不可让他逃了。”“定要把他捉回武当山去。”听声音竟有十数人之多。莫传法一听之下不由得大惊,心想:不好!真有他武当派救援来到。他方才与伍玄恩一人对敌也纠缠了这许久,如今任他武功再高也不敢同时与十多名武当弟子正面硬碰。他立即连击两掌,把伍玄恩逼退几步之后纵身跳过两道院墙,向前院没有人声叫喊的方向逃去。

伍玄恩此时已是实在支撑不住,脚步一下踉跄倒在地上。周庭此时也正好跑到厅前,见状之后马上去扶起他上身叫道:“喂,你···你?”。只见伍玄恩闭着双眼咬紧牙,有气无力的道:“我怀中有···有药,‘六丁···’”。一句话未说完已经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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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口凉水把小业主韩米呛死了,直接重生在了古代,变成一个上无片瓦,下无寸土,家徒四壁,穷的叮当响的乡下柴禾妞!原以为这已经是最惨的了,却没想到,这一家子完全就是一窝极品!爷爷偏心,奶奶势利,叔伯无良,伯母泼辣,爹娘软弱,姐姐包子,外加一大堆以欺凌她为乐的堂哥堂姐……“是可忍,孰不可忍,去你大爷的!姑奶奶我穿来可不是任人欺凌的!”略施小计,果断分家,另立门户,买田买山买铺子,金子银子滚滚来!数钱还没数到手抽筋,那些沾亲带故的极品亲戚就隔三差五来打秋风,简直是痴心妄想!还有那个妖男,不仅在她家蹭吃蹭喝,还赖着不走,明明就是一土匪窝里的山大王,咋一眨眼就成了享誉天下的逍遥王了呢?片段【1】:“什么?那妖男不仅把要跟他和亲的楚国公主打吐血了,还当着皇帝和文武百官的面说非我不娶?”“是的小姐,现在外面都传遍了。”“该死的!姑奶奶我只答应试着跟他交往,可没答应嫁给他。看来,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他还真不知道花儿为什么那样红了?”片段【2】:“欧阳绝,听说你有一个青梅竹马的表妹?”“谁说的?居然敢诋毁本王的清誉,本王要砍了他。”“长本事了你,我说的,怎么?你要砍了我?”“怎么会呢?娘子!你可是我的心肝宝贝,我怎么可能舍得砍你,一定是那些不长眼的狗奴才在娘子耳边乱嚼舌根,娘子,咱不信哈!再说娘子你也知道,我从小就在山上,哪会有什么青梅竹马,就算有,也一定是娘子你啊!”
  • 龙兴之章

    龙兴之章

    世界从来不是一成不变。或许出于竞争的天性,或许又是出于无奈的反抗;少年们踏上了征途。乱世开幕,龙兴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