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梦楼。
仍旧是人声鼎沸,粉色的空气弥漫前楼,烛影摇曳中到处是身影交叠,暧昧声此起彼伏。
扬灵驾轻就熟闪进内院,躲躲藏藏上了后楼,灵活的闪进上次醒来的屋子内。
左右都无人,便坐在桌前,杵着太阳穴闭眼假寐。不一小会儿,扬灵就听到外头的动静,倏忽间睁眼。
“阑梦姑娘,这个人是直接送去那个房间还是先送去花池?”
“先带去花池,换套顺眼的衣饰再带过来。”阑梦看上去有些疲乏,慵懒吩咐下去,拾级而上,来到自己房门前。
刚一推开门就看到亮晶晶的一双眸子满是戏谑的望着自己。
阑梦略微皱眉,房间闯入一位不速之客,季伯居然没有察觉,院里的暗影该换了。
“请问阁下这不请自来是想要什么?”阑梦戒备的盯着那双眸子,很是熟悉,但她确定没有见过这张俊朗的脸。
“阑梦姑娘,请恕在下无礼,此次寻来是为了向你买个消息。”低沉有力的男声很是好商好量的提出意向,扬灵起身,搭手施礼。
抬起头后一直似笑非笑和阑梦对视,没有移开眼神一分。
空气中的气场似乎在互相抗衡。
阑梦见对方眼神里居然没有一丝躲避,看不懂对方意图,作罢,先移开视线,侧身抬手顺向屋外:“公子还请移步方便谈事的地方,再提详情。”
扬灵差点脱口而出:这儿就挺适合谈事情的,干嘛到处跑呢。
突然脑子回了思绪:自己此时是为翩翩少年身,在女子闺阁的确不方便议事。
张了张嘴,又闭上,压住了话。
扬灵乖乖抬脚往外挪步,随阑梦绕去后院花园池心亭,并立亭边。
她不由后怕,刚才差点说错话。
“公子,需要什么消息?”阑梦也不多说,直接切入主题。
“阑梦姑娘这儿当真什么消息都可以买到?”扬灵没有直接回答,反倒又低着嗓子问一句,偏头看着阑梦,微勾唇角,有些不正经。
阑梦脸上的笑抽搐几下,压住心里想赶人的冲动,笑意抹开更甚了些:“公子说笑,我旧梦楼的规矩就是您给得起代价,我给得出消息。当然,看您丰神俊朗,您要是给出我觉得等价的消息,也可以同您等价交换。”
“这么说,阑梦姑娘,冷阁位置这一消息价值几何?”扬灵不再偏头笑,倒是转回眼神望向远处。
阑梦闻她所提,突然面色一凌:“公子是知道冷阁不是我轻易能开罪的,倒是不知您要这消息作何用?”
“我喜好这天下难及的景色,听闻冷阁景色一枝独秀,倒也没亲眼见过,想去赏赏。阑梦姑娘,你信么?”扬灵盯着远处,语气又变得十分不正经。
阑梦略一沉思,余光再次审视起身旁这位公子:高过自己半个脑袋,身形稳健,倒确实是个练家子,气息沉稳,想来也是多年苦功了。
“公子,您需向我说些许真话。也不多问,只是——敌或友?”
见阑梦不接自己搪塞之语,扬灵倒也不意外,转头望进阑梦的眸子,正色道:“非友。”
阑梦又一次看着这双眸子,不知为何,被问及这个问题,他倒是比刚才的气势更多些许坚定。
心下打算着,倒是个真汉子,有胆子称同冷阁为敌。
只是让阑梦想起当年与冷阁相对的人.......
倒是回不来了。
只是眼前这人会是自己找回真相的转机么?
不知为什么,匆匆这一面会让自己觉得可以期望一回。
又或者,我不该将这样一叶扁舟送进无常浩海?
“阑梦姑娘,你只管提供消息,无需顾虑后果,出了旧梦楼,我们就不曾见过。”扬灵见她陷入沉思,笑意逐渐化为浓浓的担忧,以为她担心会牵扯到旧梦楼,开口承诺,以求她宽心。
被低沉的男声拉回思绪的阑梦压下心头的千头万绪,定了定心神:“公子要以什么代价交换?”
阑梦最终不断暗示自己:我不该对陌生人心软,既然送到自己面前可以利用,就不应该顾虑过多。
“阑梦姑娘觉得以什么代价相换为佳?”
“你若入冷阁观风景归来,不妨描摹一下那边的风景与我共赏吧。”
“只要如此?”扬灵有些诧异,想不到阑梦也对冷阁内有些兴趣。
“对,倘若公子有其他特产带回,我也是接受的。”
“成交。”扬灵倒也没多问,别人的生意倒不需自己过多好奇,带回对方需要的东西回来就可以了。
“上京以南——南维谷,有个断崖,断崖下寒气最甚的地方便是公子要寻之地。若公子能归来,下次见我带上这手镯来旧梦楼找季伯,切勿再闯阑梦闺阁了。”阑梦抹下手上的柳纹银镯,递给扬灵。
“......”扬灵想起今日之举甚是无礼,耳朵突然染上一丝可疑的红。
“不送。”阑梦想他有本事来,便能自己出去,便转身离开花园了。
扬灵突然的孤单,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前路未知。在阑梦走后,一个人在亭子里多站了会儿,日头正盛时,才动身,轻点足尖,一跃而起朝上京南飞去。
“如何?”阑梦斜斜倚在梨花木长椅上,轻抿了口季伯递过来的雨后歇,眼都未曾抬起。
“阑梦姑娘,人走了。”
“嗯。”阑梦似乎没想多问。
“不过,此人轻功倒是我见过的人里极为上乘的。姑娘这次或许真能等回些消息。”季伯想起在花园看到那人离开时的利落轻功,不住多说了句。
“知道了,下去吧。今日无事别来扰我了。”言罢,阑梦堪堪出屋下楼,走向花园柳树半掩着的那处阁楼。
季伯见她单薄背影,心疼叹息。希望这次不是一如既往地一无所获吧。
阑梦走远了,季伯才转身回楼里料理杂事。
踏进阁楼,阑梦总觉得他还在,这里处处都有他的影子:
楼前小院是他教她拳脚的地方,阑梦总是觉得有他在,自己不需多费功夫学这耐磨的功夫,所以从来也不上心,总是练着练着注意力就往别处跑,他每每见她如此,只能停下练习,温柔着唤她:“淑离,来,把这一遍学了,我便陪你去看美景。”
案桌原本自己也是坐不住的,但总耐不住他一遍遍挨在耳边唤:“淑离,听话,写完这首词,我明天早些练兵回来看你。”
“淑离,你这字比上次可好许多。”
“淑离,你穿这纱衣是真的美。”
“淑离…”
………
“淑离,等你学会这曲《飒飒》,我便班师回朝了,你到时可要在城头吹给我听。”
阑梦从袖中取出笛子,吹响《飒飒》。
忆了好久,曲声歇,余音仍绕梁。
阑梦喃喃:“我学会了,凌洲。你听见了么,要是听见就来看看我呀。”窗外只有飒飒的风声,无人回应。
窗前立了良久,望着南边,手里攥着的笛子隐隐有些变形。
阑梦不知何时红了眼:
“不管什么代价,我都要知道冷阁当年做了什么!就算牺牲天下人又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