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水回到码头的时候,老远看到炉子上的早饭冒着腾腾热气,她快步跃上船头,钻进船舱。
这艘渔船不过一个厢房大多少,倒也五脏俱全。
少年正在伏在案上温习功课,旁边是一只空碗,碗底沉淀了些许药渣。见她入舱,便放下书本。
一水只笑嘻嘻从身后变戏法似的拿出枇杷托到少年面前。少年笑笑,拿起一颗递到她唇边,她笑着闪到旁边。
少年笑问:“市场上可是有好消息?”
一水端起的杯子,将水一饮而尽,甩手道:“咳!不提!”她喘口气继续道:“不但没问出消息,还被人推了一把。大早上的,真晦气!”似是还愤愤不平,她握了握拳头道:“下次最好别让我单独碰到,不然…”
话未说完,她想起剿水盗的事情,便又满腹惆怅,心事重重地跨到船头去了。再进来时,两手各端了一碗虾仁粥进来。一碗搁在案上,一碗大口大口往自己嘴里扒,嘴里含糊道:“快吃,冷掉就不好吃了,还容易生病的。”
少年还没吃几口,她已经用袖子抹了嘴巴。少年正欲往她碗里拨粥,被她立刻伸手制止:“我饱了,你自己吃。”然后扭捏道:“我再怎么说也是女孩子,怎么可以吃的比你多!”
少年大笑不止,强忍着道:“你哪次不比我吃的多?”
一水叉腰道:“我还没说你呢,每次都把你的倒我碗里,一个男的,吃的比我还少。你看看你,这么瘦!”她捏起少年颇为宽敞的衣袖,难过自责道:“都是我不好,知道你不会游水,还把你引岸上过元宵,打闹间没注意把你推下河,害你落下了病根。”
少年轻声打断她:“都过去这么久了,我没觉着是你害了我,不然你哪能对我这么好,我这也算因祸得福吧。”片刻沮丧后,她兴奋起来,说:“不过还好,我打听到了隔壁镇上有位神医,人人都说医术高明,药到病除。诊金嘛,存的也七七八八了,过段时日就能带你去看了。”说话间,她掀开被褥,从床铺抠下一块木板,从里面掏出布袋,放手里甸了甸分量,得意的向少年一层一层打开,露出了里面细碎银两。
少年轻轻一笑,让她赶紧收好:“你啊,钻钱眼里了。快收好吧,别被旁人偷看了去。我不想让你因为我的病,跟男子一样辛苦。你看看你,哪有女儿家的样子嘛!”
一水边把银两仔细一层一层包好,一边说:“是因为我把你弄成这样的嘛,我会负责给你治好的。放心吧!”她拍拍重新铺好的被褥,皱眉道:“不过那医生脾气怪的很,瞧着不顺眼的不看,你说奇怪吧?居然跟钱过不去,人家给钱,你就给看不就完了,看不顺眼就少看嘛!”
说完深叹了口气,扶额惆怅道:“听说又要剿水盗了!我是又开心,又不开心。水盗嘛,是早该剿了;可剿了水盗,谁还需要我们给领路。别人家就算不干这个,家里还有男子汉能顶起来,可是我们呢?你一个文弱书生,我一个女子,虽是你姐,可也就比你大了岁把。大哥就不提了,成天见不到人,还坏毛病一大堆。要是爹娘在就好了,他们一定有办法。”
少年安慰道:“没了水盗,起码日子过得太平,干什么营生都行。”又叹道:“你一个十七岁的女儿家,该好好打扮自己。你都不知道旁人怎么说你的,什么糙人啊不讲究啊,说了多难听。人家女孩都买花买胭脂水粉,你呢,尽是给我买书买药了。”
一水抬手,满不在乎道:“谁规定女儿家就要打扮,我是天生就爱这样子。现下给你看病最重要,不能每次发病的时候,吃几剂草药压下来。”心里却说:“谁不爱美呢?我也是女孩子啊!”然后她又安慰道:“等你读书出息了,我就天天打扮,好不好?”
少年郑重点头:“好!”
有人在逐船告知船家中午统一到驿馆门口听候新的规定。
“看来是真的!”她又向少年道:“我去一趟!”
驿馆门前聚集了团团船民,两边站立的守卫面无表情,仿佛事不关己。一水从围住的人群里,看到了几张熟悉的脸。她艰难的往前,好不容易挤过去。
她朝一个红色暗纹的妇人喊道:“张嫂子!”
妇人回头应道:“哎!你来啦!”
“现在是什么情况?”
妇人两手直颠来倒去:“不知道呀!这不正等着。”
众人急不可耐,如热锅上的蚂蚁,门“吱呀”大开。走前面的是本地知府,他的深情紧张,额间不断渗出虚汗,嘴上是已经僵硬的笑。他先是伸出两个手臂,示意人群安静,然后恭敬站到一边,弯腰喊道:“校尉大人请!”
众人交头接耳间,一个身穿蓝色官服,头戴黑色官帽,面容冷峻,眉间微蹙的男子已经站到面前。
“看来,这就是传说中的校尉大人了。”一水摸着下巴,心中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