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笑声很难听，就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一样。
他笑了两声，戛然而止，“顾小姐，瞧你，吓成了什么样子。放心，本阁主对你可没兴趣，今日前来奉还银票，曲铭的命本阁暂时收不了。”
说着，将一叠银票压在我的枕头下面，再仔细的看了我一眼。快的无影的手又啪啪点了我两下，我刚想说话，睡意深深直涌上脑门。
“你……”我指着他，只说了一个字，倒了下去……睡着之前，我闻见他转身时一股莫名的香味……
睡意昏沉，连梦都没有，这是我睡得最安稳最舒服的一觉。
但是醒过来时，床边是握住我的手泪眼朦胧的娘亲，娘亲旁边是昏昏欲睡的绿姝。
我看娘亲的模样有些奇怪，眨眨眼，开口：“娘，您这是怎么了？”
“酒儿，酒儿，你终于醒了。”
娘亲一见我一脸茫然的望着她，眼泪顺着眼角就流了下来，牵过我的手按在她的脸庞。热热的泪珠滴在我的指尖，我的声音还带着沙哑，有些着急：“娘亲，您快别哭了，这是怎么了啊？”
绿姝倒是憋着没落泪，表情一会想哭一会想笑，十分奇怪。
还没等到绿姝回答我，娘亲怜爱的整理着我的头发，“酒儿，有什么事不要憋在心里，有娘亲在，娘亲就是你的靠山。”
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
我疑惑的看着绿姝，绿姝端过来一个水杯，“小姐，您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了，奴婢昨晚唤您用晚膳却怎么也叫不醒您，所以奴婢就去找夫人请大夫过来。”
一天一夜？难怪我口里这么干，接过水喝了一口润嗓子，我又接着问：“然后呢？”
绿姝无奈的看娘一眼，又把杯子拿回去，“大夫说小姐忧思过甚、郁结于心，但是身子无大碍，醒过来就好了。奴婢说守着等您就好了，夫人却怎么也不肯走，说要看着您醒过来才放心。”
我不敢相信娘亲在这里守了一天一夜，但是细看，她的眼睛都是红血丝，脸色苍白，整个人的状态也十分憔悴。
感动、感激、愧疚同时涌出来，这下换了我泪眼婆娑，“娘亲，您……”
“酒儿，娘知道，你受苦了，不管是为了清吟还是顾家，你都……”
这么久了，其实我一直觉得没什么，可是娘亲这么一安慰，内心的所有酸楚委屈通通涌了上来。
来了两个多月，我一直在试探和小心中度过，陷入过自我怀疑与自我肯定，可我从来没有想大哭一场。
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要活的这么累？
我怔怔的看着娘亲的脸，不知不觉温热的液体滑到嘴里，是咸的，还有点发苦。
娘亲抿紧了唇，把我用力搂到怀里，我闻着娘亲身上好闻的香气。
脑子一片空白，我只想哭，大声的哭，不想再坚强，我抱紧她的腰，眼泪肆意流淌不再压抑哭泣的声音。
耳边是绿姝离开的脚步声和关门声。
房间里只有我和娘亲两个人，我终于可以做回我自己，在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女人怀里。
放纵的大哭一场，娘亲的衣襟一片湿润，我闷闷的抬起头，眼前模糊不清，眼睛有些疼痛，睁眼也有点困难。娘亲从袖中扯出丝帕，轻柔的擦着我的眼眶。
我偶尔抽噎一声，认真的看着娘亲眼中映出来的我，目光下移。我们两看着对方红肿的像桃子一样的眼睛，忍不住笑出声。
两个人又哭又笑，分不清到底什么情绪，笑完了，娘亲又拉过我靠在她胸前，“酒儿，娘亲就是你的伞，娘亲在一天就会保护你一天。”
我的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一砸，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滋味。
半天，我才找回我的声音，“娘，酒儿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
如果说之前我是因为她亲近慈祥而愿意靠近她叫她娘，那么今天以后，不论她对我好对我坏，我都愿意认她是我亲生母亲。
后来，娘亲又搂着我说了好久的话，从“我”出生，到我儿童时期，再到现在，我听的认真，甚至忘记了饥饿和口渴。
“夫人，小姐，老夫人叫前去前厅用膳。”绿姝略带试探的敲门，低声道。
娘亲双手抹过我的脸，“走吧，用膳去，你定然饿了。”
话音刚落，我肚子适时的咕咕叫出声，我尴尬的一笑。娘亲面色不变，慈爱的摸下我的头，拉开被子扶我下床。
绿姝听到动静，推开门跑过来给我穿戴，后面跟着两个小丫鬟捧着两个水盆。一见我跟娘亲双双满脸泪痕，小丫鬟们低着头不敢再看，绿姝扭干了帕子先给娘亲擦了脸又给我递。
娘亲将我按到梳妆台前，拿着梳子给我挽发。简单而不随意的逐月髻三两下就跃然在镜前，我惊叹于娘亲的手艺，娘亲看着镜中的我，感叹：“酒儿都长大了呀。”
捧着水盆的小丫鬟退下，梳妆打扮的丫鬟进来。稍微加了些胭脂水粉，掩盖住哭泣后的证据，带着绿姝携着娘亲往前厅而去。
老夫人坐在圆桌的正前方，顾思行在他旁边，让我感到惊奇的是，顾清吟也在。
看来我睡着的时候，顾清吟被放出来了，不过是不是顾思行就不知道了。
“娘。”“祖母。”和娘亲双双给老夫人问了安，又转个方向跟顾思行问安：“夫君”“爹爹。”待老夫人和顾思行应了，就在另一边落了座。
顾清吟先是喊了娘亲一声，再转头，眼睛里有探索和一丝几乎看不出来的善意，他极轻的唤了一声：“长姐。”
我的手一抖，我是不是眼花了？他居然老老实实的叫我？而且明显没有了讨厌？我是不是睡了一觉睡迷糊了？还是顾清吟迷糊了？
由于顾清吟太久没给我好脸色，乍一和善，我还有些不习惯。
不自然的笑了笑，嗯了一声算是答应，顾清吟收回目光，老老实实一声不吭的吃着丫鬟给他布的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