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下午,顾思行就像个实时监控跟我汇报将军府被抄的进度。
我知道了曲楠楠是在五皇子和影卫去将军府之前被陆云瑾派去的人带走的,知道了将军府的院子里尸体都多的堆成了一座山,知道了鲜血汇合成了一条小河流出将军府老远。
还知道了,将军府什么也没剩下,抄出来的东西只堪堪装了两箱。可只两箱的东西,怎么符合叛国贼的身份呢,所以顾思行又给他添了七八箱金银珠宝。
五皇子走之后,将军府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熊熊大火如同怪兽,四处乱窜,肆无忌惮地吞噬着一切。
将军府付之一炬,可怜焦土。
我没有选择立马去看曲楠楠,而是等了三四天。
这三四天是我最难熬的几天。
这是我失去身体控制权最久的一次,内心焦躁不安心慌意乱,极度恐慌。
偏偏这身子天天吃得好睡得香,比谁都过得舒坦,全然没有做了坏事以后的惶恐不安。
看看书,写写字,画会画,三天被安排的满满当当,偶尔还会去顾思行的书房跟顾思行聊聊天。
说是聊天,其实也是朝廷上那些事,谁谁谁升了官,谁谁谁被贬谪,谁谁谁投了谁的阵营。
到了第四天,这身子起了个大早,一个丫鬟也没带,连绿姝都被留在了家里。
去哪儿呢?
自然是询王府。
知道我是来看望曲楠楠的,询王府管家恭恭敬敬的将我迎了进去。
由两个小丫鬟带我去曲楠楠的房间,一路上听丫鬟们讲,曲楠楠虽然只是侍妾,但询王府的仆人们都清楚这位不能只当做一个侍妾来伺候。
询王下令吃穿用度与他相同,金富贵也住了过来日日陪着她,实在累了才会去休息会。
这身子来的巧,陆云瑾去上朝了,金富贵扛不住刚去睡下。
丫鬟们又同情又羡慕,同情曲楠楠的遭遇,羡慕她成为了询王的身边人,哪怕只是个妾。
在她们看来,妾也是好的,至少是半个主子。可惜,曲楠楠家出了这样的事,不然怎么会只是区区一个侍妾。
丫鬟们语气里担忧十足,曲楠楠日日夜夜都将自己关在屋里,不吃不喝,不点灯不开窗,也不说话,一直坐在床上抱着自己的膝盖把头埋在里面。
七拐八绕的,终于到了,刚走到房间门口,丫鬟们自觉的行了礼退下了。
我目送她们走远,卸下温和的笑容,轻蔑的给了一个白眼。
伸出手大力的推开了门,干脆利落。站在门口,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脑袋嗡的一声,耳朵里陡然响起尖利的耳鸣声。
我痛苦的抱住脑袋,脚下踉跄,眼前一黑,直到感觉到暖暖的阳光照在我的手背上,耳鸣声消失,脚下是踏在实地的感觉,曲了曲手指。
居然在这个时候,我拿回了控制权,抬头将目光投到床上蜷成一团的人影,脚重于千金难以移动,我没了勇气迈进去。
曲楠楠听到了声音,迟缓的把头抬起来一点,眼睛被光线刺激下意识闭了下眼,再睁开时,我看见她眼球通红全是血丝。
曲楠楠看了我半天,好像不认识我一般,我脚步费力往前移了一点,曲楠楠眼球动了动。
“是顾,顾妹妹啊……”
她的声音嘶哑干涩的厉害,犹如被掐住脖子的老鸹,沙沙的声音刮得人耳根子疼。
我不知道我该说些什么,只回了个“是”字。
曲楠楠直起身子,靠在床边,喉咙滚动了一下,“你来干嘛呢……”
“我来……看看你。”
“看我,看我干嘛呢?我很好啊。”曲楠楠摆出不解的神色,就像这是个多么令人困惑的难题。
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曲楠楠一点都不好。
短短三天,她已经消瘦的不成样子,脸颊深深的陷了两个窝下去,浓浓的黑眼圈比眼珠颜色更深。
曲楠楠呼吸重了些,就像一个了无生气的破布娃娃,自言自语的边说边比划,“顾妹妹,你知道吗,我的奶娘,她小孙子才刚刚满月,还只有那么小,那么一点点……一看见我就咯咯笑,多么爱人的孩子,他本来可以……可以……”
还没说完,她突然停了,痴痴傻傻的定定坐着垂着头不知道想些什么。
房门挡住了光线,将我们完整的划分成两个世界,我沐浴在阳光底下,影子小小一团都被踩在脚下。
曲楠楠整个人陷入了黑暗中,我看不到她的脸,可她身上散发出的悲伤情绪似乎有了实体不要钱似的往外涌。
半晌,她才偏着头望着我,眼里是化不开的绝望,她还是笑了一笑,惨然无助:“顾妹妹,我好像,忘了我要说什么了……”
我只觉得有只手生生将我的胸口撕开个洞,将我的心脏掏出来,掰开了揉碎了,最后再扔到地上狠狠踩上几脚。
身体的温度从心脏顺着血管从全身上下流出,抑制不住的冷,我弯下腰止不住的掉眼泪。
曲楠楠双眼无神,眼神空洞,她望着我,却好像望着另一个人。
我可以体会到曲楠楠有多难过多痛苦,光是想想这一桩桩一件件假如套到我自己身上,就痛的无法呼吸,我不敢去想我会变成什么样。
之前想好的所有安慰的话语,此刻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拖着脚步一步一步跨进去。
我忍住掉泪的冲动,跪坐在地,颤抖着伸出手去捧她的脸,曲楠楠像个提线木偶随着我的动作而动,四目相对,她眼里依旧空洞的吓人。
我咬着牙,低声道:“曲楠楠,你听着,我知道害了曲家的人是谁,你必须振作起来!你要为曲家所有人报仇!”
曲楠楠表情刹那间变了,她的瞳孔震了一下,看着我的目光有了焦点,眼泪啪的一下打在我手上,灼热的烫手。
曲楠楠一把抓住我的双臂,发疯似的捏紧,她的手指纤瘦枯槁如同白骨,力气却大的惊人。
胳膊被捏的生疼,她声音嘶哑,却硬生生提高了好几个度,“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