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约怎么没有料到,他时隔近一个月以后,好不容易又来了一趟班里,按理说应该是一件挺奇怪的事儿,总该有那么几个好奇的家伙来打探打探自己的身份吧,但这一天到现在为止却只有两个人跟他说过话。
一个是之前那个来问自己学习状况的女孩子,还有一个,是此时此刻在课堂上面带愠色的眼镜男老师。
其实上节课课间他本来只是想装睡的,目的是让眼前的女孩子知难而退,不再纠缠一些他不愿回答的问题。然而这里毕竟是教室,作为一个差生,他那种纯天然与生俱来的劣根性,让他一趴在课桌上就开始精神恍惚不省人事,甚至比吃安眠药还要奏效。
这下可好,假戏真做了。
睡眠正酣之际,陈子约突然感觉到自己遭受到了某种袭击,从脑袋那里传来的钝痛让他一下子就从噩梦中清醒过来。
眼前站着个火气正盛的男人,看样子应该是个老师。他手中拿着本挺厚实的教材,看来应该就是梦里袭击自己的那个“凶器”了。
真他妈的有意思。
脑袋上传来的痛感一波又一波的,而且越来越强烈。陈子约忍不住恶狠狠地扫视了一眼那个男人,心中充满了憎恶。
不就是上课睡个觉吗,碍着你什么了?
居然敢打老子。
他脑子里这么想着,神色更是冷漠至极,看着满脸愤怒的眼镜男就像是看着一堆垃圾,目光里只有嫌恶和挑衅。
“上课睡觉你还有理了?出去站着!”
那人看起来确实是气坏了,整个人表现出的是一种大写加粗的气急败坏,出言怒吼陈子约时,声音居然都有些颤抖。
真是笑话,以为谁愿意在这教室里呆呢。
“有病。”
陈子约悠悠地吐出了这两个字,然后便大大方方散步一样走出了教室。他最看不惯的就是这种老师,自己只是上课睡了一会儿,他竟然用那种看苍蝇一样的目光看着自己,何必要把轻蔑表现得这么明显,生怕别人不知道你表情丰富吗?
他恨不得跟那所谓的人民教师打上一架,但终究还是忍住了,毕竟这个班里的其他人是与此事无关的,没必要把事情闹大连累他们。
走出教室的陈子约,当然不会选择规规矩矩的在门外罚站,他心里本来就气不过,怎么可能会听那人的话?所以没有地方可以去的他,打算重新过回以前的日子,继续度过和兄弟们厮混在一起的人生,再也不想回这个可恨的学校了。
用风一般的速度冲下了楼,他觉得自己有浑身的戾气无处释放,特别想逮到一个人揍一顿。一想到那个眼镜男,他就一肚子的无名火,心里极其不爽。
而这附近并没有能让他撒气的人,陈子约有些失望,但走着走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一大片操场引起了他的注意。具体来说,他一眼就看见的,是那条长度精准规范的圆形跑道。
有种莫名的亲切感。
他之前参加过大大小小很多的正规赛事,所面对的都是像这样的跑道,在这里,他取得了无数的胜利,也得到过真诚的褒扬,更找到了那一份他渴望已久的,活下去的价值。
条件反射似的,他特别想跑几圈。
一是为了泄愤,二是回味一下曾经在赛场上的感觉。
陈子约一旦想到某件事,就要迫不及待地去做,所以下一秒钟,他就风驰电掣般奔向了环状跑道,不顾一切地向前冲刺着。
他不知道的是,这种行为,在别人眼里,只有脑子有坑的人才做得出来。
但多亏了脑子里的这个坑,让他在学校里停留了这几分钟,他永远无法想象这几分钟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因为就在这时,他再一次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
“陈子约,你停下来。”
他抬起眼睛,一眼就看到了之前那个女孩的身影。她此刻正站在跑道的外侧,满脸的期待,想让自己停下来。
陈子约没能掩饰住自己的惊异。
真有意思,她怎么来了?现在难道不是在上课吗?她出来找我是想干什么?
无数个问号出现在脑袋里。
但你说让我停下来我就停下来,岂不是很没面子?
陈子约像是在和女孩子开玩笑似的,假装没有听到眼前的那个人说的话,一脸冷漠地从她身旁跑掉了。
她会怎么办?
正出神地想着那个女生会如何气急败坏咬牙跺脚呢,突然就听到了身后传来的一句充满渴求的声音。
“历史老师让我出来找你,跟我回去吧。”
原来那个眼镜男是教历史的,陈子约听到他就来气,得知那个女生是他派来的,心里突然有了一丝嫌恶,所以就加快速度跑开了,下意识地不想理她。但他没有想象到,面对自己的置之不理,她依然没有选择放弃,而是当机立断对他展开了紧锣密鼓的追击。
他的速度一向是很快的,一旦开始提速,想追上他可没有那么容易。然而身后气喘吁吁的女孩子却离他越来越近,眼看着就要追上来了。
她居然能跑这么快?
有点意思了。
原来尖子班不都是那种头脑发达四肢简单的病秧子,也有像她一样的运动健将啊。
他突然对她有了星星点点的好感,甚至萌发了一种想和她竞争出高下的欲望。
原本是高高的个子,双腿长而有力,所以全力跑起来时几乎是无人能敌的,陈子约没有料到自己竟然幼稚到要和一个小姑娘赛跑,争胜意识还这么强。
“还跑上瘾了是吗!陈子约,你给我站住!”
听见了这句明显带着怒气的话,陈子约竟有些得意,似乎为自己成功激怒了她而感到心情愉悦。
他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突然间就回过头去看了她一眼,用充满戏谑的语气说:“追我追得这么卖力?看上我哪了?”
说完后就心满意足跑开了。
然后下一秒,就听到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转过头看时,那个女孩子正拧着眉头坐在地上,神情似乎有些痛苦。
陈子约想也没想就径直走到了她的身边,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然而刚走到她跟前,就看到了女孩子雪白的膝盖上触目惊心的伤口。
看来是摔了,还挺严重。
“你满意了?”她恶狠狠地瞪着自己。
莫名其妙的,陈子约突然有些心疼。
他调侃了几句后,就再也说不出什么幸灾乐祸的话了,满脑子都是自责和愧疚。
“不行的话,我……扶你去医务室吧。”陈子约别别扭扭地说出了这句话,也不等她反应过来,就兀自搀起了她的胳膊,扶着她缓慢地往前走着。
陈子约心里很急,害怕那伤口如果不及时处理会被感染,但女孩子明显是一副走不动路的样子,不仅如此,她甚至还嫌弃自己走得很快。
这也叫快?
得让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快。
陈子约脑子一热,反手就将女孩子一把抱了起来,她竟然那样瘦,可身体却是温暖无比的。他定了定自己的心思,开始向着不远处的医务室狂奔着。
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很快很快。
那个女孩一开始在他怀里竟然很乖,什么话也没有说,然而在就快要到达的时候,她像刚刚才反应过来一样,突然间手忙脚乱地挣扎了起来,用尽力气想要挣脱他的怀抱,膝盖上的的血口子都被撕的更大了。
陈子约害怕了,他轻轻将那女孩子放了下来,看她瘸着腿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前走着,整个人显得无比脆弱,却又那么倔强。
那么让人心疼。
他想也没想就跟了上去。
医务室里,陈子约一直都注视着女生的伤势,当医生把酒精轻轻擦在伤口上时,连他自己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可她竟然强忍着疼痛一声也没有吭。
还挺要强的。
女孩子从来这里到现在,一直都没有再看他一眼,过了许久,才低声说:“你跟我回去给历史老师道歉,我就原谅你。”
陈子约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脸颊,心里面一片柔软。
“你说啥就是啥吧。”他如此轻易地同意了女孩子的要求,甚至觉得给那个他讨厌的人道歉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只要她觉得开心。
“你叫什么名字?”
陈子约还是忍不住问了这句话,他故意转过头不看那姑娘的脸,却在心中隐隐期待着一个答案。
“朱绮。”
说自己的名字时,她的声音倒是蛮清亮的,似乎骨子里深藏着着某种自信。陈子约在心里一遍一遍咀嚼着这个简单的名字,甚至忍不住轻轻呢喃出声来。
“朱绮,为什么让你来找我?”
“因为……我是班长。”那个叫朱绮的女孩子一脸生不如死的无奈,好像当班长是她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
陈子约有些想笑,他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人实在是有趣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