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怎么会来得这样慢呢?
就算宋蕤已经做完了小半本物理练习册,修正了好几张这个周做过的试卷,甚至还搞定了一篇曾经怎么也写不出来的语文作文,可时间就是安安静静定格在了星期四,怎么也不愿往前走。
是不是在你无比期待某件事的时候,上帝他老人家总会故意调慢了时钟,恶作剧似的对着你笑,偏偏不让你的心事得逞?
也不过是一整天不见他而已,为什么感觉像是过了好几年?
在宋蕤漫无止境的盼望中,终于,下课铃打响,晚自习的最后一节课结束了,这意味着星期四终于迎来了尾声。她性子一向比较慢,教室里的人流已散去了大半,她还在慢慢悠悠地收拾着要带回家去的课本和作业,等她整理好一切打算回家时,突然被某个人叫住了。
是李荀,今天的值日生。
他拿着一把扫把,站在教室门口,对着宋蕤大声说:“学委,周斐然找你。”说完后就自顾自继续低头扫地了,所以他没有看到自己口中的学委此刻紧张到了何种程度。
她确实很想很想见他,但没想到在这个时候就能如愿。不是说好了,英语早自习之后再给自己讲那道题的吗?那么他今天晚上找自己又有什么事?
满腔疑问,满腔青涩,还有将要面对心上人时才有的难言喜悦,宋蕤觉得自己此刻被包围在无与伦比的幸福和惶恐之中,似乎已不知此身是谁,今夕何夕了。
她做了好久的心理准备,才急匆匆往门外走,心已经飞到了那个少年的身边。那样轻快的步子,却也因为紧张而稍显凝滞,还未走到门口,就已看到了那个站在教室外的走廊里等待她的人。
虽然已经是九点多的夜晚了,但这座教学楼依然灯火通明,宋蕤甚至可以看清那个男孩子脸颊上浅浅淡淡的透明绒毛,在橘色灯光的温柔照耀下,整个人显得好看极了。
周斐然斜斜地背着单肩包,手中拿着好几张写满了演算的草稿纸,可能因为等得太久所以有些百无聊赖,此刻的他正呆呆地看着月亮出神,嘴角洋溢着不自觉浮起的自信笑容。
“有……有事吗?”宋蕤轻轻走到他的身边,似乎不忍惊动眼前浑然天成的美好。月光和灯光一齐撒在他们的身上,宋蕤偷看男孩子的侧脸,心中安逸地一惊,蓦然发觉世界从未如此刻一般流光溢彩。
那句诗是怎么写的?
宋蕤搜肠刮肚了很久,也没能想起那一句停在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的句子。
她不知道,这句死活也想不起来的话,来自于她曾经做过的的一篇古诗鉴赏题,原句是“独上江楼思渺然,月光如水水如天。”
月光如水水如天。
竟然如此贴切这样的夜晚。
周斐然听到了宋蕤的声音后,连忙转过头来。下一秒,就看到了那个女孩子正安安静静地站在他身后,脸上的笑容平平淡淡,却在灯光和月光的映衬下,显得如此蛊惑人心。
也许,人比月更美。
周斐然突然想起了他曾经读过诗人白朗宁这样的句子:
“他望了她一眼,她对他回眸一笑,生命突然苏醒。”此时此刻,他惊觉这个女孩子,竟似是诗中画中的人,她的存在,她轻轻的一瞥,让某种莫名的情感,在自己内心悄然复苏。
“用了一个晚自习,终于……把这道题做出来了,特别高兴,于是来看看你有没有走……我现在就想给你讲讲思路。”
看得出来周斐然有些激动。好不容易把这道题研究得无比透彻,而且有自信让任何一个人都能听懂它,花了四十多分钟才清清楚楚做出来,这道题确实是挺有难度的。
他怎么会知道呢?宋蕤做了十来道压轴题,而且还把那些疑难问题糅合在了一起,才编出了这么一道难上加难的题目。可他四十分钟就能够做出来,已经是相当惊人的了。
宋蕤赶紧摆出一脸高兴的表情,求知若渴地走到周斐然的身边,拼命压抑着一颗狂跳不已的心脏,想方设法让自己把精力集中到题目上面。
那道题是她自己好不容易才编出来的,所以宋蕤当然知道结果,她眼睛小心翼翼撇到最下方的答案,发现周斐然算出来的结果,和正确答案完全相同。
虽然早就知道他一定可以做出来,但此刻宋蕤心里还是升腾起了一股狂热的倾慕。
“能仔细给我讲讲吗?”女孩子的声音很小很小,没有让周斐然听到她语气里颤抖的喜悦。
“你看,我们首先要做出两条辅助线,然后这个图形就变成了……”周斐然边讲边在草稿纸空白的地方写写画画,为了让宋蕤理解的更透彻,他甚至还把那道题和日常生活里的某些现象联系在一起,一切都有理有据,逻辑清晰。
不知道这是不是尖子生的独特魅力。只要一拿起笔开始写字算术,那种姿态就散发着一种专注的霸气。周斐然略略低头,整个人被光亮和阴影一分为二,眼睛低垂,没有驼背,握笔姿势正确,下笔如飞,字迹清隽,这样的姿态,偏偏不知哪里又有点儿漫不经心的潇洒劲儿。
宋蕤的心早就从题目中飞走了,她全神贯注盯着正在做演算的男孩子,看着他严肃而认真讲题的样子,心里面浮起了细细密密的欢喜。
要是时间可以在这一刻暂停,那该多好啊。
几分钟后,一道奇难无比的题就这么结束了。虽然宋蕤的心思完全没有放在周斐然的讲解上,但是她毕竟是会做这道题的,所以当那个男孩子问自己是否听懂时,她还是很轻快自信地说懂了,然后故意用一种恍然大悟的语气把这道题的思路给他复述了一遍。
“你真的很聪明。”周斐然语气里都是欣赏。宋蕤却有点想笑,他如果知道这些都是自己蓄谋已久的圈套,不知道会作何感想呢?
“是你讲得好,条理很清楚,我一下就明白过来了。”
互相吹捧是需要棋逢对手的。
周斐然面对着女孩子对自己的夸赞,心里面充满了被认可的喜悦感。他之前从不会因为别人表扬的话沾沾自喜,因为早已习惯,而习惯就意味着不再会有情感波动,但这次不一样。
毕竟宋蕤在他心里,从来都不是别人。她是一个和自己旗鼓相当的人,她从来不曾表现出对自己的欣赏,所以这一次,周斐然格外欢喜。
“那就再见吧,你早点回家。”周斐然挥了挥手,一步一步消失在女孩子的面前,宋蕤站在门外看了好久好久,直到那个背影成为了一个黑点,直到那个黑点渐渐消失不见,她才缓缓回到了教室里。
教室里只剩下两三个值日生,卫生已经打扫完毕,眼看着就要锁门了,宋蕤快速地从桌子上拿起自己的背包,胡乱背上后就奔向门外,好不容易忍住了旋转跳跃的冲动,还是不受控制地在空旷的校园里跑得飞快。
回家的路怎么那么短。
月亮的光怎么那么亮。
人为什么会快乐成这个样子呢?宋蕤那颗怦怦乱跳的心,早就已经飞到了远远的天上了。
这些因为喜欢一个人之后才拥有的小小心机,这些灵光乍现后做出的无聊又小心翼翼的举动,在旁观者的眼里是那么幼稚可笑,扭捏无比。这样一点也不坦荡,还白白浪费了这么多的时间,完全没有直接告白来得痛快。
但青春就是这样,好得像是无论怎样度过都会被浪费。
宋蕤无声对着心里的某个人说。
“那么,不如浪费在你身上。”
没有人发现,某个女孩子在这个夜晚始终弯弯的眉眼,像极了天上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