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母亲...不在了?”我试探的问道。
“嗯,算是不在了。她犯过错,被我父王流放到流峡了。”
又是流峡,那地方就那么恐怖吗?不过这帝尊提起母亲的悲惨经历倒真没什么情感波动,仿佛在讲别人的故事。
“这个给你。”我差点忘了自己来干什么,连忙将药羹端给他,一副认真的表情对他说道,“我知道你不求我的报答,但是我这人就这样,知恩图报,况且你救过我很多次。我去采药想医治你的伤,但这药奇苦无比,做成药膳羹汤你应该更容易服下。”
他足足望了我有一小会儿,唇角微微向上扬,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他接过药羹,“我还真没见过你这种女人...的确有些神奇之处。”不过他看着那碗,并没有动,反而有些迟疑。
“你放心服用吧,我没下毒。”我对他的怀疑有些好笑。
“我知道,你要是下毒我一眼便能识破。只不过这味道闻起来...”他礼貌性的尝了一口,脸上闪过一丝嫌弃。
“味道怎么样?”我充满期待的看着他,“我最擅长做的就是药膳,你要是喜欢,我下回再给你做。”
“不必了。”他表情很不自然的扭过头,似乎有些难以接受。
有那么难喝吗?
“对了,我可以问你个问题吗?”我小心试探。
他点点头,今天的帝尊好像很好说话。
“你的名字,是叫楚清悠吗?”我抿了抿嘴,又感觉这个问题有些不太合适,于是赶紧补充道,“你不想说也不必告诉我。我只是单纯好奇而已...”我越到后来越没有底气,声音也就越小。
“嗯。”看来知乎名讳并不会触碰他的底线,所以他没有很在意,“不过,你在敖霸的密室里独自乱翻了吧?”看来他知道我是看了敖霸密室的史册,翻到了他的生平。
他直直盯着我,我便没敢说谎,只好干笑承认,“是啊,不过我也是为了想要找找他和人界勾结交易的证据嘛。”我努力寻找借口。
“这次我不怨你。”
我松了口气,还好他没有发火。“那就好,我以为你又要开始说,‘谁给你的权力’,‘没有我的允许’之类的话了。”我模仿着帝尊平日里的语气。
他一挑眉,“你自以为很了解我?”
“哎,算不上吧,”我一摆手,“也就是掌握了你平时说话的习惯而已。”
他低下头,浅浅一笑。烛光的映照下,那笑容好似寂静夜空下一株暗绽的花蕊。满目星河,如同宇宙间藏匿着的万千波澜。
“你有责罚敖霸吗?”我很想知道他会怎么处置敖霸。
他却摇头,“没有。毕竟他是几代老臣,在我即位前就已经立下赫赫战功。不过,我已调他这几日去镇守边关,防止异族人入侵,朝堂之事他就暂时不必管了。至于他和人族的交易,既然已经被我发现,他不敢继续做了。”
我心中暗自佩服,怪不得说这帝尊城府极深。虽然他不肯和我透露太多魔界的朝堂之事,但是以当前的情况我推测,以敖霸目前的势力,帝尊无法借着阴兵一事扳倒他。但帝尊用了一招声东击西,将敖霸调遣边境,这样就有更多精力对付他的余党,消除异己,慢慢将他的羽翼一根根拔除。
“只要他不再与皇后有这交易就好。那些变成僵尸的人还有救吗?”这才是我所关心的。
“没有救了,不过我已找人将尸体掩埋,你不用担心了。”
我有些失落,但也只好接受现实,真是可怜了那些精壮劳力。
“那我何时可以回家?”我突然想起家里还有我手上的那两本天启,得到天启六部卷做了大国师,便可以揭穿故娘的这些阴谋了,也算告慰了那些亡魂。
“我希望你可以再多待几天,”他离近了些,貌似关切的拉过我的手臂,瞧了瞧我被短箭伤到的几处,一皱眉,声音更柔和了些,“你的伤口很深,还没好,我给你的药膏呢?”
“那没什么事我先去休息了。”我慌乱收起手臂。帝尊不肯放我回家,我有些心乱如麻,因此没听清他说什么,答非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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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出了正华殿,便正巧撞见对面风尘仆仆赶来的神通,见我有心事,他笑呵呵的将我拉到一旁,“千夜小姐,我见您面容憔悴,气色不佳,这刚从正华殿出来是怎么了,帝尊为难您了?”
“那倒没有。”我苦笑,“就是我想回家了,毕竟这么多天没回去,我怕家里担心我。”
“这个您放心,我前两日便和您父亲庚神医交代过了,您现在尽管呆在魔界,大可不必为此事烦恼。”
我呆呆盯着神通出神,看来把我软禁在这儿是早有预谋啊,我心想。
“要不这样,您要是觉得呆在夜寒宫无聊,我带您出去散散心。”
“散心?”我回过神,连连摆手,“没心情,这里每天都是晚上,连太阳都看不见,有什么可散心的。”
“那是您还没有见识到我们这里热闹的活动,比如五道的释法论,还有御魔斗。”
“什么释法啊,御魔的,听着跟入邪教了似的。”我有些不耐烦,单单把我关在这永无天日的地方就够我受了。
“这释法论每年一次,四方高人集聚在五道,解释和讨论新研究出来的法术。御魔斗是三年一度的法术比赛,获胜的前三位能人志士可获得进入九属的资格。这可是平常人家走仕途的好机会啊。您要是跟我去了,准觉得好玩。”
“这释法就算了,去了我也听不懂,御魔斗倒是可以一见。”听神通这么一说,我有些忍不住好奇,既然闲来无事,倒是也可以和他出去转一圈。
“您听我的就对啦!”神通高兴的一拍手,“妥了!还得请您换上男装,随我前往五道。”
“又要扮男人啊?”我极不情愿。
“您有所不知,御魔斗只能男子观看,女子是不允许入内的。”
我勉为其难的点点头,“那你把地点告诉我,我更衣后自己带着极影一同前往就好。”神通知会我了五道的路径,听罢我便回偏殿换了身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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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道,镜花楼。
我和极影赶到五道时,这里已是这里人山人海,热闹非凡。按照神通所说,五道是老帝尊从前的封地,老帝尊花了十几年的心血,将这里治理的井井有条,从几片荒芜的小村落如今几乎已成为了魔界中心繁华的地带。
虽然五道的大街上,还有天空中,人群摩肩接踵,熙熙攘攘,可我带着极影走街串巷几乎毫不费力。毕竟路人看了一男人骑着一头白虎来势汹汹的走在街上,难免会心生恐惧,都躲的远远的,大概以为我是个驯兽师。
我们一路畅通无阻上了镜花楼的三楼,虽然看台人满为患,但我还是一眼便瞧见处于最中心那张圆桌旁的帝尊,他脊柱僵直的坐在那儿一动不动,表情严肃,但身边除了神通并没有什么护卫,大概是不希望被别人认出来自己会来此处。这样我反而更觉得一切都是他故意设计好的。
我正站在那里愣神,神通冲我挥了挥手,示意我到他们那桌,一同观看楼下的格斗。我不情愿的又瞅了瞅周围的桌子,但发现个个都入座的满满当当,唯独这帝尊一人霸占着一张视角极佳的大桌子,看着好不打眼。
走到桌案前,干笑两声当作打过了招呼。神通冲我微微颔首以表回应,而那没礼貌的帝尊就当作眼瞎了没看见。我偷偷瞪了帝尊一眼,将极影也叫了过来,他趴在我的脚下,开始梳理自己的毛发。
“白虎当坐骑的女人,我真是头一回见。”毒舌帝尊又开启了嘲讽模式,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暗暗切齿,忍了忍没理他,专心看台上的人格斗。
这里热闹并非是无理由的,刚入坐不长时辰,就见那台上二人正打得火热,刀光剑影间招招击中对方要害,释放的法术如同电光火石,不经意间几道光束飞向看台,猛然将镜花楼的匾额重重击落,在台上正好砸出一个大坑。
我吓的立即用手臂遮住了眼睛,扭过头去,身体很配合的向后倾,生怕那些法术会将我击中。都怪那个帝尊坐在视角如此好的地方,无形中也增加了不少被误伤的危险。
“胆小鬼。”帝尊瞟了我一眼,不屑的说道。我一直以为他在目不转睛的盯着台上的事态,根本没有注意到我的动作。他摇了摇头,手指节在桌子上微微叩了两下,又将视线移回台上。
我刚张口反驳他,但被对面六层高台上野兽发出的声音遮盖了过去。我别过头,只见一人站在对面楼顶利落的挥动了一下手中的黄旗,黑暗的夜空立即浮现一只凶猛的银色猎豹的脸,那张脸越扩越大,仿佛要将在场的所有人吞入口中,它再次发出了刚刚那般低沉的嘶吼,台上二人停止了打斗,那张豹子脸随着嘶吼声的退去,也如绽放尽了的礼花,慢慢在空气中消退散尽。
“上场结束!”那个对面摇旗的人拖着长音说道。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却惹得场内外安静了下来。“既然迟迟分不出个输赢,下场就来比比二位的法器...”
这个大概是裁判的人话还没说完,我眼中余光注意到对面四层看台有人向我们这面招手。我不经意朝那只手的方向瞅了一眼,却是一阵惊讶,居然是老熟人,杜若姑娘。不是说好的不让姑娘家观战吗?
不过我马上又想到,她可不是一般姑娘。身为太法的女儿,还不是想干什么随心所欲。我冲她微笑点点头,顺手潇洒的理了理自己额前的碎发,在姑娘面前我还是很在意自我形象的。
下场比赛马上又开始了,我的注意力也放回到了台上。随着一阵阴风四起,镜花楼风铃急切响动。左边那个满脸横肉,短衣襟,小打扮的魁梧壮汉先一步动用了自己的内力。他手心做爪状,用力朝上推动周围的空气,在迷雾般一阵氤氲中,他的十根手指慢慢变成了钢爪,尖端露出隐隐的锋芒。魁梧壮汉一个转身,将变成钢爪的手指朝前方空气抓去,那爪子如同划破夜色般,在空中留下一道道红色的血迹。
右边的那个人,我至今仍然看不清他的相貌。只瞧见他一身紫色与绿色相间的长袍,袍子宽大的帽子遮住他的大部分脸。露出来的那部分脸,皮肤如同干柴,又有些像腐尸,眼眶深陷,眼神发出幽绿色的光,一身死亡的气息在他身边环绕。那人一直撤步躲闪魁梧壮汉的钢爪,时不时飞起,干枯的手臂交叉在面前抵挡那钢爪发出的一阵阵来势汹涌的阴森气流。就在我以为他要被来者强烈的攻击逼到台下时,这位高大的腐尸脸突然高高跳起,眼中射出幽绿色的光,那光射出后落到台上,伴随着无数四面八方飞来飞去的绿色淬毒钢针。绿光瞬间将魁梧壮汉脚前的空地射出一个魔窟,而那钢针摆出的天罗地网也朝着他扑面而去。
不少锐利的钢针胡乱飞向四周的看台,如雨而至。其中一些钢针直扑帝尊的方向而来,神通一见不妙,立刻一脚将身侧的板凳踢到正前方,身体一个回旋,跳落到板凳之上,撑开了宽大的衣袍,将帝尊挡在身后。接着张开嘴,作势运用丹田之力,从哽嗓发出一阵强烈的气场。那气场之强大冲破空气,在看台间竖起一道宽大的屏障,将飞来的钢针全部击落在地。
帝尊依然安稳的坐在那里,面无表情,只是默默朝收招回身的神通点了点头。
我的目光从神通移回到战场,只见那壮汉躲闪中险些掉入腐尸脸设计的魔窟,但他却灵活的转动身形躲避开,停稳后,双手撑开,一只腿跪在地上,猛的一扭头,一头编发化为三条带火的长鞭,朝腐尸脸甩去。那三条火鞭极长,所到之处皆点燃厉火,带着一串‘嘶拉’响声的火星。好几次那火星溅到看台楼上,就在我的身边落下。我极担心被厉火伤到,往后一躲,却发现身前其实早已有了一道微微泛起白光的保护屏障,不经意很难以发觉。回想起来大概是那毒舌帝尊刚刚骂我胆小鬼时候给我施的法吧。
厉火鞭贴着腐尸脸的身体滑过,他一个漂亮的后仰,三捆绳子擦着他的长袍而过,火花将长袍的一角燎起,刹那间整个长袍的下半部分,以及腐尸脸脚边的那片地肆意燃烧起来。
腐尸脸低下头左顾右盼,魁梧壮汉看到此番景象仰天大笑起来,大概以为自己准会把那腐尸脸烧成骨灰。哪知腐尸脸很快恢复了镇定,立刻回身纵身于火海,果断将自己烧成灰烬。
周围一阵唏嘘不已,这怎么打了一半还未分出胜负,自己先认输自尽了?大家都摇头叹气,魁梧壮汉收起那头厉火,得意的走到台中心,一个拱手道,“承让承让!”
一旁的帝尊低下了头,嘴角微微扬起,好像早已看透了一般,却又好像期待着什么。
就在那堆灰烬完全燃尽,不再带有一丝火星之时,一阵风吹来,将地上的灰尘尽数卷起,形成一道龙卷风般暗黑强势的气流。过了不大一会,那腐尸脸裹挟着涌动的气流居然再次出现在台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