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早知我到苍莽圣殿受了毒伤,刻意在此等候是为了请君入瓮。
我心中方寸已乱,看来想要轻易离开这魔界是不可能了。不过还是故作镇定,勉强笑道,“看来在山洞里救下我的那道紫光是你啊。”
“不是我。”他干脆予以否认,而目光松懈下来,继续专注于棋局,仿佛刚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只见他断掉我白子之气后,又提走两颗棋子。
“那就是神通了?”我继续质问。
他并没有直接答复我,“我倒是想知道,你为何会背叛我?”
“背叛?你我本无任何关系,何谈得上背叛二字?”
“你可别忘了,我们之间做过一笔交易。给我你的万灵印记,我还你完整的清河。”
“这就是你把我骗来魔界的目的吧?”我冷哼一声,“堂堂魔界帝尊,无所不用其极,以各种借口将我全家软禁在此处,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我手中白子掷下,反断其气。
他眉梢轻挑,“若真如你所说,我将你那印记抢来便好,何须费力将你软禁于此?”
“只怕,”我身体微微前倾,眼神挑衅,压低声音道,“就算你将我杀了,你也不知道该如何取出这印记。”
他眉宇凝聚起一股强劲气魄,犹如这棋盘之上颗颗分明的黑子,气势磅礴。而我的白子也不甘示弱,势态宛若潜龙在渊。
我继续发起攻势道,“你想诱使我得到万灵印记的秘密,不惜拼上自己性命上演的苦肉计,以为我真的看不出来吗?”我顿了顿,讲起我这些天通过看到和听到而来的推测过程。
“和彦坊的敖宅之中,我逃脱之时触发的匕首和短箭,并不是所谓的密室机关吧。你我二人皆中了毒箭上的无心淬落散,那么,当天本与我们如影随形的神通大人又去了哪里?”
我停顿片刻,见那帝尊紧抿双唇,毫无反应,继续我的大胆推测,“第二日,当我再次见到神通之时,他靴子上留下的屋檐泥土,和敖宅高墙庭院内特有的香樟树叶在破裂后所散发的特殊香味,便引起我的注意,说明当晚神通一定也在敖宅。而且,大概是我们看不到的高墙之后。还有,后来在正华殿内,神通扶我起身之时,他指甲断裂的痕迹,和他离开之时右边手臂明显的劳损,可以看出是很少用弓箭之人在拉弓之后才会有的伤处。所以,当晚你和神通不惜上演了这场苦肉计,设法找借口继续留我在魔界,直到找出取走印记的秘密,对吗?”
帝尊默默听完我一席推论,并未发声。我再次落下一颗白子,不急不缓地补充道,“你输了。”
半晌,他拂起衣袖,仰头徐徐饮罢酒盏中的琼浆,将酒盏轻摆在玉案一旁,一侧的唇角微微上扬,笑道,“的确,胜负已分。而你,”他顺带将我额前飘落的海棠花伸手拭去,但冰冷的眼眸中感受不到丝毫温度,他继续道,“输在心急。”接着,他不紧不慢的从棋盒中取出最后一子,落在棋盘中央,局势瞬间天翻地覆,而我的白子由于气太紧,已然无法收场,我中了他的计!
这时,他慵懒的抬眼看了看我,幽幽道,“这盘棋你明明可以赢我,只可惜你急于进攻,而没有看出我故意卖给你的破绽。就好像,你知道曼陀罗可以解毒,那么你应该已经清楚如今是苍莽蛰伏之时。既然蛰伏,为何还会对你发起攻击?”
“也是你故意为之?”我一皱眉。
他双臂环于胸前,悠然倚于树下,“你可有验明,锦盒中是否有解救清河的钥匙?”
我心头一紧,不好,我们完全陷入了这个混蛋的圈套里,这次去苍莽圣殿怕是白忙活了一场。毕竟,他什么都知道,依然玩弄我们于股掌之中。我猛然想起故娘临走前提醒我,这魔界帝尊可不是好惹的,今日才发现,此人果真城府极深。
“不过还是要提一句,和你对弈倒是有趣,”他仰望夜空叹道,“让我想起多年前的那位异界老友。”
一提起棋艺来,我更是有些恼羞成怒。我曾自居棋艺了得,当年由于不喜练武,为了偷懒,没短了功夫和师父练习对弈。虽学不上师父的十成技艺,也多年没遇到过对手了,没想到今天居然败给这个毒舌帝尊!
“这么说,你是不肯放我们离开魔界了?”我怒视他,没好气的问。
他并没有直接答复我,而是抬头望了眼月色,自言自语道,“子时了。”
“神通!”他轻轻唤了一声,神通便从远处的东北方向飞身而来。“把庚尧带来。”
什么?老爸被他抓去了!我一拳砸在棋盘上,蓦然站起身,“楚清悠,你若是敢...”
我话还没说完,神通连忙上前一把捂住我的嘴,“千夜小姐,您再生气也不能直呼帝尊名讳!”
“还等什么,去把庚尧带过来!”帝尊眼中带着几分怒火,提高了声音喝令神通。
神通显然也被帝尊的语气吓到了,向帝尊微微低头,躬身行礼后,便一转身消失在夜色之中。
我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既然要把老爸找来,看来是打算和我撕破脸了。我一气之下大胆作出了一个决定,今天我一定要和这毒舌帝尊拼个你死我活,不然也再难找机会逃出这永无天日的魔界了。
于是我伸手抓起一只棋盒,打算偷袭背对着我的帝尊。然而,还没等我将其掷起,这帝尊正好转身回头。见我拿着棋盒,一脸诧异,但他的表情转瞬即逝,开口道,“想走也可以,今天我就放了你和你父亲。不过,至于清河所犯之事,不是你能管的。”
“不行!既然要走,我们定要一起走。不然,”我迅速用力地将棋盒抛向帝尊,“我要把你这魔界搅个不得安宁。”
他见棋盒飞来,并未躲闪,只是微微蹙眉,反手便将棋盒稳稳接住。“真是从没见过你这种女人,自不量力!”
我见攻击没有得逞,又转手将玉案上的棋盘扔向他,满盘的棋子散落一地。帝尊却闪身到我面前,猛地抓住我的手腕,目光微愠,警告我道,“别做无谓的困兽之斗,只留下清河是我最后的让步。”
我狠狠瞪着他,运足气力欲摆脱他抓着我的手。而我刚刚用力,体内热气溢满,被他抓着的手臂瞬间涨起两圈,再一挥臂,居然摆脱掉了他的束缚。
“这,”他再次露出那副诧异的表情,比刚刚还要夸张,不可思议道,“你哪里来如此强大的气脉?”
强大的气脉?我回想起刚刚运气之时,身体血流加快,热潮涌动,体内有如不久前掉入苍莽圣殿的湖心之中的相似之感。于是我负气道,“拜你的苍莽圣殿所赐。”
“你可饮过湖心之水?”他眯起眼睛,语气严肃质问道。
“我又不是故意的。”见他如此较真,我有些心虚,故意放大声音道,“怎么,呛水也算吗?”
“那让我看看你到底偷取了多少神武军的气脉。”说着,帝尊敏捷的一抬手,隔空将一旁的玉石凳径直卷起,满地的尘土和残枝飞花顷刻扬起。紧接着,他一掌向前,在空气中用力一推,那只石凳便向我前心砸来。
距离太近,我躲闪不及,刹时紧闭上了双眼。但情急之下为求自保,我抱着试试的心态一掌对上那石凳,只听耳边传来玉石破裂的声音。再一睁眼,那石凳居然被我一掌劈的四分五裂,碎了满地。但由于冲击过大,也可能由于我从未动用过如此气力,掌中的疼痛瞬间传遍我的全身。我一时经不起疼痛,腿一软,捂起双手蜷缩在了地上。这时我抬起那只手再一看,整个都红肿高大起来。
还未等我手痛恢复,感到背后一阵凉风惊起。回头一看,第二只石凳又朝我的方向砸来。我彻底恼怒,体内热血沸腾,青筋暴起,咬牙拼命从地上站起。心想,正巧那股气脉郁结于胸,发泄不出,今日与这帝尊撕破面皮,左来非死即伤,不如趁此机会会斗于他。我大丈夫宁可战死沙场,也不做亡命逃兵!
但我右手刚才击了石凳一掌,受伤严重,此时再硬对一掌无异于以卵击石。走投无路的我眼看着石凳飞来,一个箭步迎了上去,轻身一跃,借力跳到了石凳之上。随着空中的石凳旋了半周,又猛的一跳,跃到了玉案之上。顺带攒足了气力,一个高抬腿,将玉案上的酒盏用力踢向帝尊。
他飞身向上,一纵身躲过了酒盏。之后,又轻盈一闪,我余光略扫,只见帝尊在我身旁留下的残影。而他的速度之快,已在我背后掠过一道寒风。糟糕,我再想躲也是来不及了。只感觉到他从我的背后迅速伸出一只手,那毫无温度的手掌瞬即便扼住我的脖颈,使我动弹不得。只感觉他那只手掌开始不断发力,我不禁感到呼吸困难,剧烈咳起来。
我的意识开始渐渐模糊,不行,不能就这么死在他的手下!我眉头紧锁,将所有仅存的意念集中起来,运用体内郁结的气脉,凝于一处。此时身体传来了仿佛撕裂开的痛感,带着滚烫的气焰,骤然将气血团结起来,推向脖颈。忽地,我感到脖颈血管暴起,便用力一下子挣脱开了这邪恶帝尊的魔爪。
好不容易可以喘息,我却仍然倍感异样。下意识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居然也粗起了两圈。
“你!”我指着帝尊,怒火中烧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是你自己掌控不好气脉。”他略感失望的看了我一眼,像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我实在气不过,这回积聚了十二分的气力于左掌,健步飞身,一个力劈华山冲他面门而来。这掌带着一股风浪,我胸有成竹的砸了过去。而帝尊看样子也无心再躲,直接接了我这一掌。他接掌过快,而我出掌又过猛,四周刹那间掀起一场庞大的气波,一下冲破震碎了一丈多远的玉案。我正吃惊于自己这掌深不可测的劲力,以及手心传来的强烈痛感,当时根本没留神到四周开始地动山摇,也没注意到身后赶来的二人。
“千夜小姐,小心!”远处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我微微有些听不清楚。站定回头一看,神通正挥动手臂还在说着什么。我呆站在那里试图分辨他的说话内容,才发现他身旁的老爸神情慌张,大步朝我奔来。
此刻见到老爸的我面露紧张,正准备冲他喊出“危险,不要过来”之时,突然间感到脚下震动,整个净土开始摇晃。我讶异的转回身,纵目观察周围。短短时间内,断桥塌陷,树木挪移,河水晃动起伏。还没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的脚底一滑,身子朝下栽去。
原本在我身旁的帝尊神色一变。见我斜身跌去,他当即抓住我的手,试图将我一把拉回来。但这时,地面仿佛突然张开一张大口,断裂开形成了更深的塌陷。他来不及发力,便跟着我一齐被这条鸿沟吞噬进去,向下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