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露宫外,凝冰涂海二人几乎已经守了一夜;连日来的担惊受怕和身心疲惫早已令此刻的一老一少看上去木然暗淡了许多,尤其是对于年轻的涂海来说,灵璧惨死、麟木重伤这突如其来的一桩桩一件件都在他心中留下不可抹灭的阴影;的确,这摆在眼前现实的不测和残酷,着实比从别人口中听来的谆谆教诲和训诫来的更管用。
此刻,疲倦缠绕着他的一颗寂寂的心向全身蔓延开来,好似一条拉成笔直的皮筋,一旦松弛下来,就会彻底的坍塌和倾圮,更何况心中还携着滋滋血流的痛……从事情发生至今,他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或者说没有想明白、弄清楚,这好端端的岁月静好怎就顷刻间被死亡击个粉碎?他既爱又怕的灵璧姐姐怎就这样突然消失了?眼前仍有她穿梭忙碌的蓝色身影、耳边仍有她字字句句不离殿下的关切,事实上她却早已魂飞魄灭、尸骨无存,消失的如此彻底,甚至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仿佛太子殿从未属于过她,仿佛她从来不曾存在过……可这样离开的方式不正是灵璧姐姐吗?像极了她一生的爱与恨……爱恨都是一生、都是全部、都是忘记自己的倾囊相赠、都是唯有殿下的寂寞相守……
她的爱炽热而浓烈的同时,却又是那么冷静克制,不知她被血鸠雨噬骨灼心的那一刻,是否有过一丝后悔,后悔自己对殿下情深似海,却从未开口说过一句,哪怕曾有过一丝暗示;是否后悔自己这半生缄默、几世遗憾……或许都有亦或是都没有吧!这是寻常人所寻之爱,却不是她灵璧要的;她爱他,那仅仅是可以交付生命的爱,从来只是默默的、寂静的,无需张扬的、更不奢求回报的……不正是像极了她的离开,一边虽是刹那,一边却是永恒……
想到这儿,两行热泪瞬间从涂海一双眸间夺眶而出,“灵璧姐姐,你安心的去吧!我会代替你好好守着太子殿下……你们的仇,我来报!”这是灵璧死后涂海第一次为她流泪,或许也是最后一次了,是痛彻心扉的失去,也是祭奠和告别!
玉露宫殿之中齐齐射出第三轮金光时,黑夜如昼,照亮了殿外略显寂然凄楚守候的同时,也晃了一晃映在凝冰身后的那道孤影,疲惫的、忧虑的、不安的……
金光铺陈之际,只听他突然沉沉的喊了一句:“殿下突然冲出蓝界,莫非是因为……
”凝冰刚想脱口而出,忽而眼睛一睁停了好一会儿,似乎是将喉中惊诧之气全部褪去,方才继续说道:“那日我离开太子殿之后,殿下可曾去过其他地方?”
说着拿眼看向一旁的涂海,早已魂游物外的小海龟这时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整个人几乎是跳了起来:“殿下怎么了?太子殿下怎么了?”
“殿下无事,蓝王还在尽力救治。”忽见涂海这般唐突,本想呵斥一声,可一抬头看见小海龟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心中突然升腾出一阵疼惜之情,便只好轻轻说道;
得知殿下无事,涂海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无事就好、无事就好……”
“那日我离开太子殿之后,殿下可曾去过其他地方?”凝冰再次问道;
听这话,涂海先是一愣,紧接着便合上了眼睛;不知为何,仅仅几天前的事情,现在想来却觉得很久很久,竟要努力再努力才能忆起来的样子,过了几秒之后方才回答道:“没有!太子殿下被禁足十年间除了今日去了趟太极殿,再没出过太子殿一步!”
涂海说这话,声音竟像是故意调高了八个度似的,不仅如此,还一边说一边望向玉露宫内,仿佛想要这话穿过门庭高墙飘到一个人的耳朵里,让他也听一听、让他除了痛心和救治再生出一份扎扎实实的愧疚来,好让他更加不遗余力、不惜一切的去救他、去赎罪……突然涂海仰天“哈哈哈……”冷笑了几声,那笑声分明是在责问、是在挑衅、是在指责!他疯了一般的任由情绪迸发流淌,化成一支支闪着冷光的长剑刺向一个人!
这一腔怒火,是替早已死去的灵璧、更是替重伤昏迷的太子殿下!
“都什么时候了,你居然还在这儿发疯!”
“我没有!太子殿下所中鸠毒是谁害的?灵璧姐姐惨死错又在谁?如果不是因为殿下被禁足整整十年,怎会生出这般变数?那纵毒之人该死,可他蓝……”话没说完,只见凝冰弹指一挥间,涂海喉处似被异物一封,再想说话竟发不出一点儿声了。
“你今日浑言,我姑且当作从未听过……是非对错从来都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凝冰说着突然疾言厉色道:“你给我记住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哪一个父亲会降祸于他自己的儿子!没有!!再有如此大逆不道之言,当心我……”
这边话还没说完,只听一阵匆匆的脚步极速向玉露宫靠了过来:“报右丞……”
竟是蓝界守卫!蓝王封蓝界之时曾叮嘱他们不得有丝毫懈怠,这个时候不好好盯住蓝界,跑到这里难不成又生了什么事端?!眼下可不管发生任何事,都不能惊扰了玉露宫中的蓝御!
眼下守卫已至跟前,凝冰急忙在嘴边比了个“莫作声”的手势,顺势将耳朵慢慢贴了上去;那守卫耳语了两句后,只听凝冰“啊!”的一声,当下脸色更是一沉道了句:“怕是来不及了!”
转身御水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