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过这样的时候吗,风过无声,时间仿佛凝固,连带笑声都空荡成一片。我只记得梦里飘零的几片梨花瓣,也依稀能够想起你抚琴的样子。可是你,我却忘记了。
陆资手旁牵着的男娃娃生的精巧,细皮红唇,想来成人了也是一位英俊美男子。可他鼻子上挂在两簇鼻涕,是索要糖葫芦,陆资不给。他们生的避世,家落在一座人烟稀少的地方。没有人,没有生气,只有娃娃娘的坟,陆资每天都要执卷去坐上一会。新茶旧渍地,一天就过了,他觉得清闲,而儿子陆韵正是玩耍年纪,倒是错过了好多。陆资的妻在生子不久便离世了,想陆韵也是由陆资一手带大。但个中委屈是陆韵受了,陆资依旧闲鹤般的懒散。小娃娃玩泥巴也不能把衣饰弄脏,断奶之后就学着自己吃饭,爹爹是个木讷人,少言语,他沉静了久了,心里郁闷,眉头总是轻轻皱着。陆韵也算听话懂事,常常夜半抚一抚爹爹紧锁的眉头,陆资感受到小儿的情谊,愁绪却日增。倒是陆韵,可不知道陆资常常夜深痛哭呢,不对,不是哭,是抽泣,落不出泪,心痛至极。
故事发生后总不如不发生,当年的陆资身份平平,只是白鱼山上镜池中的一颗莲。那位女子却是时常造访白鱼山主人的一只灵鸟,听说她来历不凡,但传闻不一,不然白鱼山主人怎的一见她就笑呢。他也喜欢啊,她来时,莲叶上总是多几片露水。女子有时乘船而来,采摘些露水回去。他还记得她轻巧的手碰到花叶那刻,他的白莲叶生了些许红色,身旁的鲤鱼精笑了好些天,这便是少年动情吧。
可是,配不上。他心里黯然,女子和白鱼山主日日把酒闲话,吃茶赏月。过得是标配神仙生活了,他瞧瞧自己,除了几片叶子啥也没有。后来脸皮不知怎么长了长,就算自己三无,也要为了爱情拼命一次。遂玩命修身养性,终于在来年修成人形。白鱼山主名叫沉宸,见他如此,还没有除根就长出来了,无奈之下先让他跟随在侧。那日她来了,见了他,眼睛停顿几秒,遂又向沉宸笑着,他乖乖去外面站着,女子单名一可,沉宸唤她可可。可可出来,扫他一眼:“你见过外面的世界吗?”他摇头。
“你名字呢?”他摇头。
“哎,跟我走吧。”他跟她走了,莫名其妙。
沉宸在后面看着他们的背影,许久许久。
“你啊,是不是刚刚入世?”一可看他。凑近嗅嗅他的味道,忽然停顿了。“我命侍女为你洗浴可好?”
“我,我自己来。”陆资紧张了。
“哦,那我帮你洗。”
“也好。”他下意识说。一可深深望着她,陆资发现,她很明艳,一双眼睛有一点点深,透着皎洁。他不想和她过一生的,他想关注她,没有非分之想。却生了凡心,暗自叹气。
“那你自己来。”一可说了这话径直出去了,步子徐缓的。
园子边的小花次第开放,一可的背影绰绰的,就这样印在陆资心里。一把花纸伞被一可凭空幻出来,落在小小的肩上。她回头,恰好梨花树适逢微风,几片花瓣飘到她身边。她弯着眼笑着,似曾相识的灿烂。
沉宸过了几日特地不远万里飞过来看望陆资,那时陆资正在一可为他建的园子里喂鱼。沉宸阔步走来,陆资知道他来了,只是没有看他。为何?不知……
“陆兄过得可好?”
“还好。”他沉默寡言,不爱说话,只喜欢自己一个人静静坐着,一坐就是一整天。这个坏习惯从他化形之后就发觉了,真是一个讨厌的习惯,如果他可以鼓吻弄舌,能言快语,一可该会多陪陪她的。
奈何世间的感情最妙不可言,也最浑浊干净。我爱你,爱到骨子里,换句话说,就是,我配不上你。他就这样,一可的心意该是沉宸的,一可不喜欢他。若是不喜欢,那天为何调戏?大概是一个百伶百俐的小女子吧。
“此次前来甚是疲累,该寻个好地方住上几天,陆兄这里的风物真是妙不可言。”
“人话。”
“你不必懂。而且,我也不是人。”
陆资叹口气:“你若是住,怎么不去找一可。”
“那妮子……”他瞅瞅陆资脸色。“我怕她太主动。”
“她对我也挺主动的。”陆资回他。
“我去,这么快?”沉宸沉吟一下,看了看远方的太阳,一时无话。
陆资懒得理他,一肚子闷气。一个大男人,生什么气。他很瞧不起自己,去屋子里把自己关起来做蜡烛。他喜欢做蜡烛,或者把蜡烛捏出很多形状。一可身边的小宫女都来向他讨,他乐得自在的做了好多,手艺见长。
一间小屋内。一可非常愤怒的看着眼前的沉宸。义正言辞的质问他:“你和他都说了什么啊,什么乱七八糟的。吃醋了,吃什么醋?有什么好吃的,我和你之间有什么关系。”
“这不是你们年轻人之间的事吗”沉宸回她。
“我知道了大叔,您还是安生着点吧”
沉宸泪流满面,吸着一个鼻涕纸。可怜楚楚地看着她:“你们两个人。公开撒狗粮就算了,我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关键是你竟然叫我大叔。”
“无聊的老男人,你男人哪去了,把你男人找回来。我们两个人,我还要先和他培养培养感情呢。走吧走吧。哦对了。最近新做的点心。你去我家小厨子那里拿,不谢。”
沉宸恹恹地的看着她:“霜儿啊,我知道你烦我。那我先走了,你们两个好好过。不要像从前那样整天鸡飞狗跳的。我看这小子这被子都被你整抑郁了。”
“我呸,他那是上辈子,被砸出来的,谢谢。”
“突然谢我干什么?”沉宸好奇地问,色迷迷的。
“没事就不能说谢谢吗。”一可嘴硬地说:“谢你,待我亲如兄长。”
“这你谢你哥哥吧,没有你哥哥,我能帮你?”沉宸说的很世故。
“对哦,我哥到底去哪儿了。一白死的那天他就不见了。他背着包袱告诉我要去远方,我还以为带着你,谁知道。”
“不知道,他会回来的吧。你也知道,你们父母不同意我们的婚事。”
“你见过吗我们父母吗。认真说,我们都没有见过。”
沉宸觉得话说的多了,马上结束这个话题。“那小子为何叫陆资呢,你怎么给他起这么个名字,没道理啊。”
“都有渊源的。”
“谈恋爱的就是不一样,你哥都不看我一眼。”
“有什么看不看的,你自己,我哥是三界第一美男,审美是有的。”
“三界倒数第一吧,如果不是我看上他。”
“咳咳……”一声熟悉的干咳,身后的人一袭青衫,眉眼间夹杂笑意,映得身后的莲花池都不白了。
“哥?”
沉宸懵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我听说,白鱼山的主人回来了,顺便走到家门口了来看看我小妹。”
沉宸不语,只是紧紧盯着他看。
“哦,你在啊。”他仿佛刚刚看到这个人,摸了摸一可的头,又看看沉宸:“你不要打我妹主意哦,你们的绯闻已经沸沸扬扬了。但是,我妹有喜欢的人了。”
“……”沉宸有些气。
“哦哦,你们忙,我就是来看一下,我走了。”
他转身欲走,一点给人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你……你带我一起走吧。”沉宸挽留:“我可以照顾你,逗你开心,我不添麻烦。”
“那个地方,比较远。”落卿轻轻说。
沉宸丢了他那么久,不肯轻易放过他。
“你跟着我干什么,谁会喜欢一个一无是处的废物。”
“哥……”
沉宸木了,落卿飞速离开。
一可这才发现身后的红木桌上摆着一簇六出花。
“没事,我哥,刀子嘴豆腐心。”
“没事。”沉宸哭了,一滴泪晶莹地滑过脸颊。
“小时候,我说我怕黑,我害怕夜晚。我哥带着我看了一晚上星星,那座山上就有很多这个花。”她把花递给沉宸。
“没关系,落霜。我可以接受,他对我怎样,我都接受。因为这件事,再改都晚了,因为现在没办法忘掉他,很可怜,但是没有办法。”
一可第一次觉得沉宸可怜,原来真的心疼一个人,是可以委下尊严的。像沉宸这样的人,在别人眼里就是一头木头桩子,只是颇有些姿色,那种可以让男女皆心动喜欢的姿色。她无数次想过,自己的哥哥,吊儿郎当的,也就是长相还有些迷人,阳光大气,但是除此之外,是什么让沉宸乱成这个样子,太可怜了。
“我去追他。”沉宸说,一溜烟跑了。
一可无聊,去陆资的莲花苑看看,这一看不要紧。陆资的蜡烛小人堆满了院子,旁边有一个女子坐他跟前,陆资看一眼描一笔,手里的蜡烛人活灵活现,真是,气死人了。她风风火火过去,指着那个女人:“你,今天歇班吗?”
“就去就去。”那女子跑了,边跑边说:“公子,我闲下来就来拿哦。”
“好。”陆资向她远离的方向喊。
“如果你给我刻一个,可以吗。”
“可以。”陆资说。
“你怎么没有表情呢,这样不开心吗?”
“开心的。”
“那我给你钱,行不行。”
“不,这是我的职责所在。”
“哦?”
“你不是说,我就在这玩得开心就行了吗,我刻小人可开心了。我想先练手,在你的生辰给你一个更大的。”他眼里有闪不掉的星光,一可恍惚了,那个眼神让她想到很久前,少年笑嘻嘻地看着她:“落霜,你看到吗,这白鱼山,这边,就植上你最爱的花,我虽是一个落魄皇子,可发现这样生活真的好逍遥。”
“好啊好啊。”她晃过神来:“那你只给我刻,不给别人刻行吗?”
沉吟一会,陆资说:“显然是不行的,我毕竟与人家有约在先。”
沉宸朝着落卿的方向遁了去,落卿果真没有走远,似是察觉到,落卿走的弯弯绕绕。停了下来,落卿说:“这样,真的没有意思。”
“我觉得好玩就行了。”
“半分都不好玩。”
“当年,你待我还好,那时,我们每天都在一起,没人瞧得上我。只有你和三皇子瞧得上我,愿意多看我一眼。我看着你,你真的好看。”
“够了,你有没有意思,你喜欢我的脸皮吗。”落卿稍一拂袖,一个奇丑的肥男人出现了:“从今天起,我就这幅装扮,好了吧,不要再缠着我了。”
沉宸心里叫苦不迭:“你若这样嫌弃我看着你,我遍挖了我的眼睛呢。”
落卿上前阻止:“你这是做什么,我喜欢女人,不喜欢男人。两个男人在一起像什么样子。你要阻止我,爱人吗。”
沉宸杏仁般的眼睛忽然灰暗了,身后是翻卷的云海,眼前这个奇丑无比的男人攥着他的手,画面显得有些诡异。
沉宸笑了笑,灰暗的脸色显得生疏。“我得不到你了。”他不舍地望着他。“但求一吻,你吻我一下都不可以吗。”落卿犹豫片刻,重重将唇覆了上来。这幅画面是被有心的过路小仙拍去了,谣言经久不息。一可见到时重重锤了锤桌子:“这个沉宸,怎么专好这口,这个陌生人谁啊,前几天还为我哥要死要活,上火。”她头疼地扶着额头。陆资立在一旁为她扇着扇子:“我记得他确是个长情之人,莫非是有苦衷吧。”
“那个无业游民有什么苦衷。”
“吻完了,可以不缠着我了吗?”落卿嘴角邪魅地笑,在沉宸眼里,折射出来的是一个类似淫笑的胖子。沉宸又将嘴唇覆上去,许久,沉宸说:“呵呵,你可以走了。我不在乎你的皮囊,我只想和你在一起,生生世世都缠着,你若不想,也没有办法。”
落卿潇洒地走了。
故事到这里,高潮来了,三天后就会发生震惊三界的惊天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