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张的气氛持续了很久,刀客似乎还在犹豫。
外面的好事者情绪渐渐高涨,苏澈醒过神来,他转身看着那边,决斗一触即发,谁都有可能先出手。
白面手里的折扇微荡,看似很随意的挥手却在平静的秋日里激起微风。有极细密的风拂过,给人的感觉很舒适,看着绵绵无力,好像并没有什么杀伤力。
刀客的表情却认真起来,他握紧了长刀,抽出过半,随时准备做出相应的防守。
无形的风荡过来,开始只是春风拂面般轻柔,渐渐转变为极细的丝丝风线,划过桌面,留下浅浅的摩擦痕迹。
刀客的眼前是看不见的无形风线,他明确的感觉到一种纯粹的杀气。
“他想杀人。”少年看着决斗,他望向白面书生说道。
苏澈自然也看得清楚,那桌面上有些犀利的发黑木屑已经说明了这点。
“你不是说未入境不会闹出太大动静吗?”苏澈盯着桌面问道。
少年看着他,“我是说过,但那白面的修行却意想不到的好,他对神识的运用已经很熟练,离入境怕只有一步之遥。”
“那刀客岂不是很危险?”苏澈反问道。
少年看着刀客,他的表情确实有些艰难,“是的。”
“看!动手了!”人群中忽有响声惊起。
那刀客已经抽出了长刀,银白的刀刃让人生寒。他的眼神很决然,但不掺杂一丝杀意。甚至就连刚刚仅有的一丝怒气,此刻好像也消失殆尽。他挥刀橫扫,刀身似有元气波动。只一击,那风似乎着的软绵绵,随即散开来。
“什么情况?”人群中有疑问声四起。
白面的脸色有些发白,他喊道:“这不可能!”
“他居然入境了。”少年的眼睛发出光来。
苏澈问道:“入境?”
少年的兴趣高涨了许多,他面露喜色地说道:“江湖散修和传统修行者的路子不同,他们以天地为师,境界修为全凭自身对天地万物的感悟造化。不过他竟然能在决斗中入境,那只能说明那面帕子对他很重要。”
苏澈看了眼白面怀里露出来的帕子。
少年转过身来,他自顾自地喝着茉莉花茶,好像对决已经结束。
“没意思,刀客已经赢了。”少年看向门外的街上。
白面的表情有些难堪,他手中的扇子停在那里,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
刀客的刀已经飞了过来,精确无比地穿过书生手里的扇子,随即落在后面的木柱上,笔直而稳固。那扇子中间被刀刃划破一处缺口,微微晃动了几下,便安静地贴在木柱上,紧靠着刀身向下铺开扇面,露出几个墨黑的大字:谦谦君子。
白面的额头有汗滴落,他的嘴巴还没合上,拿扇子的手还有些颤抖。
刀客走过去抽出长刀,折扇落在了地上。他把刀收回去,重新别在腰间。
“还我。”刀客转身看着书生,眼睛里似是深不见底的枯井,干涸的隐有裂缝。
白面咽下去口水,喉咙随之转动,眼睛里慢慢恢复神采。他的动作有些慢,从怀里缓缓抽出帕子,恰逢有秋风起,吹得帕子略微褶皱,那朵白色的茉莉花荡漾,像真的一样。
“还,还你。”白面似乎有些结巴,他这话说得声音很小,断断续续夹杂着颤音。
刀客很平静,他拿过帕子仔细翻看一遍,手指轻轻抚摸着那朵白色茉莉花,脸上微有笑意。
“他们结束得似乎很快。”苏澈瞥了眼少年。
少年还是没回头,他漫不经心地回答:“修行者间的对决本就不同,剑修更是追求速度,往往天地万物,大道三千,只聚于一剑之中。何况那刀客已经入境,自然更加迅速。”
“你们看!好像不对!”人群中有细心的几位看出了些异常。
少年看了回去,苏澈也望着他们。
那白面的脸色一沉,刚刚的慌张面色全然不见。他的右手微微转动,衣袖里有暗箭显露。
刀客此刻看得有些入迷,他确实是太过专注。
白面的脸颊阴了下去,他反应极速,侧过身子对准刀客。隐于袖口的暗箭弹射而出,一道飞快的箭矢扫过半空,擦过刀客的衣裳,右臂隐有血迹,却不见鲜红浸透。
刀客最后一刻闪避而出,那暗箭似乎快得有些异常,擦过了身体。
一柄长刀清脆的亮了起来,悬在白面的眼前。那刀与眉间的距离只隔分毫,随时都能结束他的性命。
“嘁,无耻之徒。”少年向着书生碎了几句,“暗箭偷袭不是君子风范。”
“光明磊落有时候会很麻烦。”苏澈看着少年,说道:“不过他确实很无耻。”
人群都屏着呼吸,他们要看看这场对决如何收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柄刀上。
街道上有阵响声传来,听着很整齐颇有威严。
一队穿红衣的巡查赶来,他们正穿过朱雀大街,一刻不停地往茶馆聚集。
再过几天就是秋试开始的日子,这个节骨眼上决不能出现什么差错,特别是那些秋试的考生自然是需要特别注意的对象。所以都城各处的巡查队伍便多了起来,为的就是这事。
白面忽然发笑,他丝毫没有畏惧,说道:“你听,巡查过来了。你敢动手吗?”
刀客眼睛里的坚毅消了下去。他收刀,转身走到桌边,取起一顶黑色斗篷,斜戴在头上。
刀客没有说话,他把帕子小心翼翼地收起来,在桌子上放下茶钱,便转身从后门奔走。
“让一让,都散开。”人群中渐渐让出一条通道。几个穿红衣的家伙走过来,其中一个较沉稳的中年人看了眼坐在门口的苏澈和少年。
“有人报案这里有修士对决。”中年人看了着少年说道。
少年抬头瞧了一眼,“呐,在里边。”
中年人顺着视线看过去,那里只站着一位书生。
“喂,同修,发生了什么事?”中年人走过去问道。
白面捡起地上散落的折扇,平静说道:“没事,这里很安静。”
中年人瞥了眼桌面,又转头看了看旁边的木柱,他已经猜测到了事件的过程。
“年轻人切莫意气用事,过几天便是秋试,别惹什么麻烦才好。”中年人这话不止是说给他听的。
“那是自然。”白面握着折扇始终没有铺开。
中年人对着随行的几名红衣说道:“没事,撤。”
围观的人群渐渐驱散,一队红衣又出了茶馆,他们有的用剑,有的空手,更多的是儒修。
“哼……”白面不禁发笑,一想到那暗箭上涂抹的药效,他便已经看到了那刀客的结局。
苏澈看着走远的那队红衣,问道:“他们是什么人?”
“自然是燕都的巡查。”少年不在意地回答,他还想着那白面的暗箭。
“巡查……”苏澈又问道:“他们好像有法修也有剑修。”
少年收过心来,“不错,儒庙会收纳一些有修为的剑修和法修,充当南国的巡查。”
“儒庙是什么地方?”苏澈又捕捉到了新名词。
“你真的是南国人吗?看起来倒真的像是避世的隐士。”少年看着他,说道:“儒庙是南国最重要的地方,南国所有的修道者都归儒庙管理。”
“听起来很厉害。”苏澈的反应有些平淡。
少年说道:“那是自然。南国的儒庙,云梦泽的云顶,还有盛唐的天经阁。天下谁人不知?”
苏澈没有说话,他喝尽了凉茶,起身只轻声说道:“走。”
少年把几文钱散在桌子上,冲着伙计喊道:“伙计,收账。”
……
……
朱雀大街的道路很开阔,密集的人群中穿梭着两名少年。
“就是哪儿。”少年望着前面的一处匠铺说道。
苏澈走了过去,铺子的门前放着许多木制的精妙玩意,看上去很是新奇。
“这是鲁记。他们家的东西都很不错。”少年说道。
穿过那些精美的木头疙瘩,苏澈的眼睛落在一把竹椅上。
“就这把。”苏澈转身对着少年说道:“摸起来很舒服。”
少年没有理他,一旁的木匠笑着说道:“公子有眼光,这椅子可以折叠,携带起来很方便,而且用了上好的竹林,躺着自然是比寻常物件舒服些。”
苏澈把椅子收起来,说道:“就它了。”
少年的眼睛却直直地盯着对面的那间书铺。
“怎么了?”苏澈提着折叠的竹椅问道。
“我想去对面的书铺看看。”少年有些出神。
书铺是普通的书铺,少年一眼就看到了诗集。
苏澈看着他,“你喜欢?”
少年如饥似渴地翻开看,说道:“自然,这可是静夜思的诗。以前就想买一本,只是没钱。”
苏澈的表情有些变化,“就是那位传闻中醉酒吟诗的剑仙?”
“当然。”少年的脸上浮现出爱慕的神色,想来是有几分向往。
……
天边不知不觉已经暗了下来,晚霞照着一半天空,像极了画红妆的新娘。
少年踏在朱雀大街上,背影拉得很长。
即将到来的夜色有些急迫,同样被黄晕挥洒的还有一位刀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