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玄煜醒来,已经是第二日。
外面天光微凉,他睁开眼,就见镜言和镜天正站在外厅,镜天不喜欢说话。镜言也装哑巴,两个人唇语配合着手势,不知道在交流什么。
他轻轻咳嗽一声。
“现在什么时辰了。”
镜言立刻眉开眼笑的凑过来:“辰时三刻,殿下醒了,我去喊洛姑娘回来。”
听镜言这话,玄煜敏锐地捕捉到:“怎么,洛姑娘刚走吗?”
“洛姑娘一个时辰前走的。”
“既然如此,还是让她歇着吧。”玄煜看着镜言熬的发青的眼圈:“你也先去睡吧。”见镜言犹豫不决,问:“还有什么事吗?”
这时候,本站在后面沉默不语的镜天突然上前,单膝跪下:“请殿下责罚。”
镜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
今早镜天过来,就见洛一还呆在明德轩,问了几句。洛一倒是实诚,说自己昨日改了麻沸散的方子,太子喝了后本该两个时辰就会醒,可迟迟未醒,自己不放心,就在明德轩等着。
镜天本就不相信洛一,如今听了这话,又见玄煜面色苍白,眉头紧锁,蜷缩在床榻上,看起来比前几日中毒还严重几分。那还了得,自然是大怒,拔剑而来。
镜言知道拦不住,也没心慌,他知道镜天雷声大雨点小,现在殿下选择了信任洛姑娘,镜天自然不敢怎么样,最多也就只能要挟恐吓洛姑娘几句。
没想到那剑架在洛一细白的脖子上,她却连眼皮都未抬一下,仿佛生死攸关的不是自己,甚至还微斜了下头,将细白的脖颈露出。
镜天拿着剑,倒是进退不得。
洛一微微笑道:“气撒够了,可以出去了吗?”
镜言不得不佩服洛一的大胆,可仔细一想,也就明白,洛姑娘何等玲珑心的人,自然是心里清楚,镜天根本不会动她。
如今见玄煜醒了,镜天也知自己冲动,于是自行请罚。
镜言在一边直跺脚,以洛姑娘的性子,加上刚才又狠狠下了镜天面子,撒了气,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告诉殿下让殿下忧心,没想到镜天自己一五一十的都说了。
但镜言又明白,镜天这种木头,自然是有什么说什么,连修饰都不会多一句的。是以,镜言听着镜天冷冰冰的描述自己拔剑想要砍了洛一但又知道不能违背殿下的意思时,直在心里大骂镜天蠢蛋。
玄煜听完,扫了镜天一眼,语气不见起伏:“那就按着金羽卫的规矩,自己去领罚吧。这几天也不用你在跟前了。”
“是。”镜天退了下去。
镜天刚出去,就见元宵领着一个小厮进来,手里依旧拎着食盒,不用看就知道,里面照例是一碗药和一碟蜜饯。元宵进来恭恭敬敬行了礼,接着笑嘻嘻地道:“洛姑娘说殿下该醒了,果真醒了,姑娘让奴才送药来,说殿下服了药,今上午可以试着走走,不过不能多的。洛姑娘说她午时就会过来。”
元宵笑的喜庆,可是张口洛姑娘闭口洛姑娘,听的镜言头疼,自己管着太子府,没想到府里出了个狗腿子,没三天嘴里就只有洛姑娘,传出去不得让人笑掉大牙。
“知道了。”元宵絮絮叨叨的,玄煜也不觉得他烦,反而吩咐:“你来伺候本宫更衣吧。”
元宵受宠若惊,两三步跑上来,镜言刚想呵斥他毛手毛脚,却听玄煜道:“你去外面守着。”
镜言心里一时乐不可支,看看,如此冲动,果然被罚了。却见元宵收了笑脸,可也没下去,只是看着自己。
半晌,镜言意识到,太子殿下这是让自己出去?
他满脸不可置信,指着自己说不出话,看看元宵,突然反应过来,殿下这是嫌他在镜天出手时候没拉住镜天。
迁怒,迁怒!他们二人虽然都是金羽卫,可镜天是金羽卫的统领之一,而自己平时都在管着太子府的庶务,金羽卫不过是挂着个名,以镜天的身手,自己怎么可能拉得住他。
镜言站在屋外,寒风凛冽,他打了个喷嚏,开始想,殿下刚醒的时候,自己就该听他的话,直接退下回去睡觉的。殿下总归不会把他从床上叫出来吹风。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玄煜换好衣服,靠在床边,将元宵送过来的药一饮而尽。
洛姑娘似乎又改了方子,今日这药喝起来依旧极为苦涩,也更为辛辣,但毫无前两日那股腥味。
玄煜捻起一颗蜜饯。
一碗药下去,这样的天气,竟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玄煜扶了下床柱,借力站起身来,元宵忙上来扶他,玄煜抬腿往前,双脚踩在地上的感觉如漫步云端,有几分不真实。
他只是从床边走到书桌旁,便觉得脚步虚浮,倚在桌旁,元宵扶他坐下:“洛姑娘说,殿下躺了四五日,就算是个正常人也会腿脚无力,何况殿下如今双腿本就不好,刚开始走路不太习惯,也是正常的。”
“嗯,我信她。”玄煜目光柔和,他在桌上铺开宣纸:“叫镜言进来吧。”
元宵走在回梅园的路上,怎么也想不明白,镜言大人进去的时候,为何要对自己冷哼一声。
不过今日与太子殿下又亲近了几分。
元宵心里高兴,连脚步都欢快了起来。兴冲冲的跑回了梅园。
刚一进去,金葵低声呵斥:“姑娘才刚睡着呢,做什么跑这么快?”
这时候,屋内门开了,洛一还穿着昨日那身丫鬟的衣裳,揉着眼睛打了个巨大的哈欠。
金葵觉得是元宵吵了洛一,白了他一眼,问道:“姑娘不睡了?”
洛一往院里石凳上一坐,冷风吹的自己更加清醒:“睡不着,明明困得要死,可闭上眼就是睡不着。”见元宵笑得跟朵花似的,她乐道:“你这是去明德轩捡到钱了?”
“那倒没有,不过比捡了钱还好。”元宵得意的将刚在银安殿的事情都说了一遍,说到玄煜让他服侍的时候,更是眉飞色舞,仿佛不是让他做奴才,而是要当宰相。
洛一发笑:“怎么殿下让你侍候一下,你就这般高兴?”
“姑娘不知道,殿下待人最是良善,能贴身伺候殿下自然是奴才的荣幸。再说殿下天资聪颖,必能福泽天下,到时候奴才沾了光,说不准也能有福报。”
洛一瞧着他将玄煜夸的天上有地下无的,打趣道:“既然如此,那我跟殿下说说,你也别在这梅园呆着了,不如就去明德轩,哪怕扫地也成,总比这梅园离福报近些。”
元宵连忙推拒:“不行不行,奴才愚笨,伺候姑娘就成,姑娘能照料殿下,也算奴才尽了心意。”
这一番马屁将洛一和金葵都逗得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