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柳磐依旧枯坐在那巨大的壁画下,他的眼中没有神采,像是一尊历尽沧桑的雕刻,唯有胸口的起伏证明他还是个活物。
古凌畴没办法劝解自己的挚友,一个人如果不成长,那么谁都帮不了他。
暗室外响起了脚步声,古凌畴抬头望去,却看到白棘施施然地走进来。
“古将军先出去歇息一下吧。”白棘的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但古凌畴觉得这笑容里不会包含着什么善意。
“柳磐就交给你照顾了。”古凌畴托着自己受伤的右臂,对着白棘点头致意。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是羽鹰棘让柳磐陷入这种状态,那要让他克服恐惧战胜阴影,也自然是他们的事情。
白棘绕着柳磐走了一圈,站到他的身后,仰头凝视羽鹰棘的图腾,却并没有说话。
这诡异的沉默保持了近半个时辰,最后白棘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他拍拍柳磐的肩膀,将一个深红色的瓷瓶放在他面前。
“每个人都应该有一次重来的机会,可惜贼老天往往不给你,但羽鹰棘会。”白棘轻声说出这句话,而后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出暗室。
柳磐拿起那瓷瓶,稍微端详了一下,而后想也不想,直接扒开瓶盖,脖子一仰就喝了下去。
苦涩粘稠的液体顺着喉咙进入食道,一股子辛辣的味道还在牙齿间萦绕,柳磐只觉得脑袋一阵眩晕,眼皮沉重得像是灌了铅。
迷迷糊糊中,他忽然间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那是秋蕊梅盛开时发出的香气。
“小妾生的贱种!还敢顶嘴!”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睁开眼看时,却见一脸怒容的柳翎正在喝骂。
唯一有些奇怪的是,这个柳翎只有十二三岁的样子,脸上稚气未脱;再看看周围,朱檐红瓦,正是柳家的一处院落。
“给我往死里打!”柳翎对自己的几个的小厮下令,立马又有五个膀大腰圆的童仆走了出来。
柳磐笑了,笑得非常开心,他这辈子有一个很大的遗憾,那就是童年时被自己的三位兄长欺凌,现在他有机会报仇了。
走在最前面的童仆忽然间弓下身子,像是一只大虾般佝偻,他捂着心窝的位置,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声。
他身边的一个童仆刚要发出叫声,一根粗大的木棍带着风声砸在了他的脸颊上。
那童仆直接倒在了地上,嘴巴已经被打歪了,几颗牙齿落在一旁,唇边不断有血渗出。
剩下的三个童仆惊愕得说不出话来,这柳磐平素里软弱得像块泥巴,谁都可以随便揉捏,怎么今天变得如此彪悍?一上来就把两个人放倒,下手狠毒,简直像变了个人。
“让你们主子和我打。”柳磐拎着一根木棍,脸上依旧带着笑,可那眼中的寒光让人不敢逼视。
“三公子,这小子有点邪门,咱们还是算了吧。”一个年纪较大的童仆低声道。
柳翎顿时大怒,“五个人打不过一个十岁的小屁孩?还想逃跑?好啊,那你们以后也别在柳家待了。”
那三个童仆咬咬牙,想发作又不敢,当下只能硬着头皮冲上去。
只听见“砰砰砰”三声响,那几个童仆闷哼着倒下去,柳磐呲着牙,一脸阳光地看着自己的三哥。
“我们兄弟俩该好好聊聊天,联系一下感情。”柳磐一步步朝他走来,明明他比柳翎要矮半个头,可在柳翎眼里,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现在和一头猛兽没有区别。
“你敢打我?你个小妾生的杂种!”柳翎知道事情已经没有回转的余地了,他欺辱柳磐早就不是一次两次,知道这个五弟对他积怨已久,绝不会因为他求饶示弱就放过他。
然而柳翎现在毕竟年纪还小,不明白话放得越狠,揍挨得越痛这个道理,还没来得及放出第二句狠话,那根该死的木棍就狠狠地砸在他的额头上。
烧灼般的剧痛让他几乎晕倒过去,柳翎乃是世家子弟,从小到大只有他欺负人,哪遇到过这种情况?一时间他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办,瞪着柳磐,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砰!”又是稳且准的一棍,这次砸在当胸,力道很大,柳翎直接被打翻在地,胸口一阵发闷,这一次他不再茫然了,恐惧占据了他的心。他踉踉跄跄地站起身就要逃走,右边膝盖却又传来一阵剧痛——柳磐直截了当地用木棍敲了上去。
“跑?”柳磐歪着头,“跑哪儿去?”
他一边笑一边挥舞着木棍,木棍疾风骤雨般落在柳翎的身上,那张俊秀的脸被他打得血肉模糊,他的衣服也被撕裂了,皮肤上满是淤青,已经没一块好肉了。
柳磐惊讶地发现,原来以前一直欺辱自己的三哥也不过是个小孩子,还是个色厉内荏的家伙,他居然因为这种人产生阴影,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他撇下木棍,俯视遍体鳞伤的柳翎,这家伙已经被打得昏死过去,蜷缩在地上,像是一条遍体鳞伤的野狗。
其实柳磐之前是动了杀心的,不过现在他却没了那个念头,柳翎不过是一个卑怯的懦夫,杀这种人只会脏了手。
困意涌了上来,柳磐打了个呵欠,再睁开眼时,却觉得身上沉重了很多。定睛一看,自己身上披着样式华美的锁棱甲。
“新来的?”一个难听的声音在身前响起,柳磐抬起头正对上一双三角眼。
“看什么看?仪仗队的规矩懂不懂?要么今晚上请大家喝花酒,要么你免不了一顿胖揍。”那人的语气里带着轻蔑。
柳磐没有说话,兀自站起身,他所在的地方是一处军营,四下空旷,边上还有几个兵器架子。
那三角眼见柳磐不睬他,一股无名火起,抬起手就想给他一耳巴子,可手掌还未张开,他整个人就被一脚踹出五六米远,滚落在尘埃中。
“我记得你叫褚继英?”柳磐从兵器架子上取下一把长刀,冷冷地注视着那三角眼,他对这个人有很深的印象——刚来仪仗队时,就因为自己无钱请他们喝酒,这个褚继英带着七八个人围殴他一个。
褚继英捂着胸口从地上爬起来,一双三角眼里满是愤怒,但看到柳磐手里明晃晃的长刀,愤怒又变成了恐惧。
“你想干什么?”他不住地往后退,“军营里擅动兵刃,可是死罪!”
柳磐根本没心情和褚继英废话,他迈着稳健的步伐走了过来,手中长刀慢慢扬起
“来人!来人,杀人了!”褚继英发出绝望的叫声,同时拔腿就要跑,他算是看出来了,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根本就是个疯子,一言不合血流五步,这种狠人他不敢惹,也惹不起!
然而他醒悟得还是太晚了,柳磐扬手一挥,长刀有如离弦之箭般飞出,它发出呜呜的破空声,刺破空气,刺破皮肤、肌肉、骨骼。
褚继英茫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里多出来了什么东西——一节尖锐的,泛着寒光的刀尖。长刀穿透了他的整个脖颈,切断了他的呼吸道。
“这是你欠我的。”柳磐看着仆倒在地上的褚继英,面无表情,他将那把长刀抽了出来,昂然走向军营外。
欠的债总是要还的,现在,他来向那些人要求报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