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发展,超出了楚临风的预料。
定南城和赵军大营之间根本就没有通过楚临风这个使者,周通反而成为了公孙野和赵范两人之间传话的话筒。
午时过后,原本对峙的两军开始交接尸体。
两个时辰的时间,赵兵就将定南城内所有的尸体都接出了城。
然而,楚临风和公孙野都漏算了一件事。
战场之上,往往都是胜利的一方才会为敌人收尸。
两军的尸体都被赵军收走,双方将士之间的士气,发生了一丝极为微妙的转变。
两日后,赵军发动了一次猛攻,仅仅一个时辰的时间,定南城的北大门再次被赵军夺取到手中。
赵军围困定南城的第三十五日,楚临风被软禁在赵军大营的第七日。
赵军又发动了一次夜袭,北大门的内城差点被赵军夺走,虽然公孙野最终守住了内城,但却损失惨重。
赵军围困定南城的第三十八日,东门失守。
也是在这一天,楚临风被赵军软禁的第十日夜晚,周通给楚临风偷了一身赵军士兵的甲胄,并为楚临风安排了一个逃生的路线。
两人站在用木珊栏围成的大营边缘处,他们俘虏了两名赵军士兵。
就在两人押着两名赵军士兵跳出木珊栏的时候,他们的身后立刻传来了不少赵兵的喊叫声。
夜色中,看不清有多少赵兵的身影跃过了木珊栏,但在这些赵兵的身影中,楚临风看到了其中竟有一个校尉的身影。
在身后赵兵的紧迫追踪下,两人根本来不及做出过多的思考,而周通又对这条逃跑的路线驾轻就熟,楚临风一直在跟着周通跑。
当两人跑出大营数十米的距离后,他们身后的追兵却有越来越近的趋势。
楚临风停下了奔跑的步伐,对周通道:“我们这样跑迟早会被赵军追上,咱们分开走,这样跑出去的机会会大一些。”
周通问道:“那这两名俘虏怎么办?”
楚临风看了两名俘虏一眼,做出了割喉的动作。
看着周通的身影跑远以后,楚临风磨刀霍霍的看向两名俘虏,他立刻打晕了其中一人,另一人看到了楚临风刚才的割喉动作,心中害怕极了。
只是,楚临风向这名俘虏举刀时,似乎犹豫了一下,竟然让那名俘虏逃出了他的屠刀劈砍的方向。
身后追兵的身影越来越近,楚临风在地上抓了一把泥土抹在脸上,索性和另一名俘虏的身影躺在了一起。
第一波追兵追来时,楚临风半晕半醒,指着那名俘虏逃跑的方向,随后一句话也没有说就“昏睡”了过去。
追兵当中的那名校尉跟着第一波追兵追出去的方向一起追了出去。
有几名追兵留了下来,他们叫醒了楚临风,却始终没能叫醒另外一名真正昏睡过去的士兵。
楚临风向几名士兵说道:“我们先把他抬回去吧。”
本来已经逃出赵军大营的楚临风就这样又和几名追兵一起说说笑笑返回了赵军大营。
距离赵军大营还有一百多米的时候,楚临风就看到了赵范那道沧桑却笔挺的身影,他就站在大营的门口,似乎一眼就看到了混在士兵当中的楚临风,在楚临风注意到他时,他的眼睛就始终凝视在楚临风的身上。
临近赵军大营时,楚临风才看到了赵范脸上的表情,赵范这个老头的确早就在自己不曾发觉时,在百米开外一眼就从人群中看到了自己。
这个年龄不知几何的老头,他的眼睛不仅一点都没有老花眼的迹象,反而比楚临风这个年轻小伙子要好的太多。
两人面对着面站立着,旁若无人般的交谈了起来。
“我以为你真的会跟周通一块逃走。”
“我不会蠢到真的以为能凭一己之力就可以从一双双明晃晃的眼睛紧紧的盯视下,又从十几万大军的重重包围中有逃出生天的可能。”
“既然你知道你逃不走,为何又要和周通一起离开大营呢?”
“我只是想证明一件事!”
“什么事?”
“我想看一看你究竟知不知道这件事!”
“你可知道你是在拿生命危险来求证这件事的?”
“当然,我也知道,在我逃跑的前路上,呼延雄早就等着我了。”
“证明了这件事又有什么用?”
“对于被软禁在此地的我来说,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不过是解开了我心中的许多疑惑而已。”
“什么疑惑?”
楚临风脸上的表情很复杂,各种情绪参杂在他的脸上,可谓是五味杂陈。
赵范对楚临风所说的疑惑很是感兴趣。
楚临风道:“我想,从我第一次和花小雨的相遇,以及之后的几次遭遇,应该都不是巧合吧?”
赵范道:“何以见得?”
“咱们就先说一说这次呼延雄和周通一块设计要对付我的这个计划。”楚临风停顿了一下后,又说道:“你虽然扣押了我,但你并不想要我的命。但是呼延雄却对我将他抓进帅府大牢的事情始终耿耿于怀,所以他们是在瞒着你的情况下策划的这件事,目的就是要在混乱中置我于死地。”
“既然他们是在瞒着你的情况下策划的此事,那你又如何能得知这个计划?我不相信你真的有未卜先知的本事。所以,一定是有人将公孙野要对付我的事情,提前告诉了你,也是因此你洞悉了呼延雄的计划,因而此时你才会站在这里。”
赵范道:“逻辑很清晰!”
楚临风接着道:“这一次和我一同从定南城来到赵军大营的人,除了周通就剩下花小雨了,既然周通已经和呼延雄串通到了一起,以你和花小雨的关系,她和你串通一点都不奇怪。”
赵范道:“什么串通不串通的,我们这是相互合作,相互配合。”
楚临风不搭理赵范的咬文嚼字,思绪回到了二十多日前:“上次围攻定南城时,你们本已经占据了上风,却突然撤退,如果不是你们得知了我和公孙野之间的计划,那就没有说得过去的理由了。”
“对于这件事,我想来想去,唯一有泄露计划的可能性,就是我受伤后,花小雨为我治伤时,在药物中做了手脚,趁我的思绪混乱之时,从我的口中得到了这个计划,然后又通过某种我不知道的手段送出了定南城。”
“就像我第一天进入这个大营的时候一样,花小雨早就通过特殊的手段和你进行过沟通了,所以你才能得知我此行的目的。”
赵范一边听楚临风说话,一边思索着,在楚临风终于说完了一串话后,他开口道:“这个逻辑,无懈可击。”
见楚临风好长时间没有说话,赵范又问道:“还有吗,你解开的疑惑就只有这些?”
楚临风道:“该知道的差不多都知道了,其他的不说也罢。”
赵范道:“那你可知,公孙野为何要如此至你于死地?”
楚临风道:“自然是一山不容二虎。”
赵范道:“对于这件事,你未免想的太简单了。公孙野也不是如此肤浅之人,仅仅因为一山不容二虎这个原因就会至你于死地吗?”
楚临风道:“那又是为何?”
赵范道:“等你真正进入魏国朝堂以后,你慢慢就会知道,公孙野想至你于死地的真实原因,绝不只是这么简单。”
楚临风问道:“你的意思是,真正想置我于死地的人,另有其人?”
赵范神秘一笑,手抚着胡须,没有回答楚临风这个问题。
然而,在赵范的这句话中还包含着另外一层意思,楚临风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他睁大了双眼却疑惑着对赵范道:“你说这句话的意思,是要放我离开?”
赵范笑着道:“我会放你离开,但必须是我和定南城的这场战斗结束以后。”
两人说话间已经从大营门口来到了主将营帐之中,在这里他除了见到了王达和李赫之外,又见到了一位熟人--萧雁北。
萧雁北跟随父亲萧秋成一起在临水镇叛变,他的父亲已经被送到了魏都,不出意外的话,这会儿早该被魏王正法了。
赵军大营中,又多了一位对楚临风恨之入骨的人。
进入营帐后,楚临风只是看了萧雁北和王达几人几眼,然后又对赵范道:“既然咱们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不如老前辈再给我解开两个疑问如何?”
赵范道:“说吧,看看我能不能给你解开这两个疑惑。”
楚临风道:“第一个问题,六年前,赵简胜究竟死了没有?”
赵范的脸上突然多了一丝伤感的味道,赵简胜曾是他最中意的赵国继承人,只是奈何天意弄人。
赵范很快隐去了脸上的那丝伤感,说道:“六年前,他确实死在了自己亲兄弟的手中。”
楚临风的心情不能平静,花小雨曾说过,她是赵简胜的亲生女儿,为了躲避现任赵王的追杀,才隐姓埋名来到定南城做生意的。
如果赵简胜早就死了的话,那么花小雨之前在楚临风的面前,撒了一个天衣无缝的谎言。
楚临风又接着这个问题说道:“那花小雨的真实身份?”
赵范道:“她本姓赵,是我给她取名花小雨的。”
“嘶……”楚临风倒吸了一口凉气。
花小雨当初告诉楚临风赵简胜没有死的时候,楚临风只是感到惊讶,却并没有怀疑这件事情的真假,因为花小雨编造的那个故事,还有她当时的表情,实在太具有欺骗性了。
楚临风平复了一下心情又道:“第二个问题,你之前为什么要潜藏在定南城?”
赵范道:“因为我曾一直怀疑,定南城内发生的一切事情,都是想要引诱赵国出兵攻打定南城,我也曾试图阻止过赵国出兵,但我还是失算了,魏国的手笔之大,出乎我的预料。”
“可惜,我在定南城待了近一个月的时间都没有发现任何不妥的地方,直到邯国陈兵上陵,我又从土门镇一路往下,走过了魏国大片的土地,直到姜齐出兵以后,我才完全明白了魏国的真正意图。所以,我从周显的手中借走了十万兵马,并让王达重新回到了定南城,与我一同攻打定南城。”
楚临风待在赵军大营十天的时间,赵范并没有限制他的自由,他大概从许多赵军将士的谈话中了解到了关于魏国境内的一些事情。
虽然他还不知道魏国境内的真实情况,但他已经了解到,魏国境内的危险已经解除,楚北辰已经率军到达了魏都城下。
所以在听到赵范的话后,他有些不解,问道:“既然你已经了解了魏国的真实意图,为何不将周显手中的所有大军都撤回赵国?”
赵范道:“赵国早已骑虎难下,如果将周显手中的所有大军都撤回赵国,以邯王的性格来说,邯国必然也会撤兵,而魏都城下的二十万齐军就会成为众矢之的。而且当时南庆也蠢蠢欲动想要向魏国出兵,姜齐境内也正在集结第二路攻魏大军,给周显留下十万大军,可以稳定其他三国继续攻打魏国的信心,也会为我们创造攻打定南城的机会。”
其实,赵范的计划并没有错,但可惜,这盘棋的真正棋手是赵国和魏国。
魏国一开始的颓势迷惑了邯国、姜齐还有南庆,但魏王早已计算好了一切变数,在魏国开始展开反攻的时候,赵范才以一个旁观者或者是新的参与者的身份跳到了这盘棋里。
从大势上来说,赵范已经无力改变赵、邯、齐三国的败局,但他能尽最大的努力,让赵国败的不至于那么惨。
定南城是引发这盘棋的关键,拿下定南城,起码会给赵国挽回一些颜面,还能在各大国之间找回一些尊严。
而且拿下天下名将公认的,最难攻破的定南城,魏国想要攻打赵国将会困难重重,也会给赵国赢来休养生息的时间。
楚临风开始对赵范有了一些佩服的感觉。
以楚临风对定南城的了解,也许最多再有一个月的时间,赵范就能将定南城彻底攻陷。
而一个月的时间,魏国境内能派来援军吗?
楚临风的心中对此充满了极大的担忧与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