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夭表妹,你吃醋啦?”
心里一惊,脸上灼热起来,我道:“吃,吃什么醋?”指着桌上的鲤鱼汤,“表姐是要鲤鱼蘸醋吃吗?”
红蓼也不说什么,只是乐不可支地看着我,直到我抬不起头,倏尔叹道:“要是你大师兄能这样对着我笑上一笑就好啦!”
坐在对面的妇人身边带了几名少女,一直在好奇地打量我和红蓼,此时道:“二位小娘子原来是表姐妹啊,怪不得生的有些相像。如小娘子这般容貌娇美,自是配得上那位郎君,只是二位恐怕有所不知,那位是新贵武家的武家四娘子,素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就算王家十三娘也未必是对手。”
心生感激,我问:“我姓顾,请问夫人是那家府上的?”
妇人笑道:“见笑见笑,我们尉迟家很少参加这种赏花赏雪的宴会,并且除服不久,这场合只觉得浑身不适。”
原来是尉迟循的血亲,好感顿生,我道:“我是顾熹微,这是我表姐清平县主玄真真。”
夫人眼睛一亮,道:“知道,我们家九郎说过,一起在军中待过,是同袍!”
我只听过一起上阵杀敌的算是同袍,却不知我这种在后面给人包扎伤口的也算同袍,虽然红了脸,自豪却在心底油然而生。
尉迟夫人打量着我,笑道:“我们家九郎常把你挂在嘴上,说你聪明还有胆识。”
面上更灼热,想到尉迟九多年前对我有意,我赶紧岔开话题,“尉迟校尉与六殿下也是好友,怎么没见他在?”
尉迟夫人似乎想起什么糟心事,忧郁起来。我正暗自后悔,开了这么个不好的话题,尉迟夫人道:“幽州一战后老将军回到京都,开府仪同三司……就没有了,原本只是些虚名,可九郎年轻想不通。他祖父病亡后,就送灵柩回乡,在那里一住近三年,不知这个月能回来不?”
我听阿铮说过,前太子死后,圣武帝恼怒尉迟靖,撤了他府上的建制,以往功绩一概全无,弄得很是尴尬。尉迟靖原本年事已高,加上战事操劳,一病不起,很快就没了。没想到立志要成为大将的尉迟循,为此在乡间一呆近三年,怕是京都也没有多少人记得那个曾经红衣似火、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了。
兀自出神,忽听“砰”地一声巨响,我吓得站了起来,尉迟夫人立刻走向池边察看。红蓼低声道:“坐下,跟咱们没关系,是王十三落水了。”
耳边传来皇子衍的大喊声:“来人,找几个回水的船娘快些把人救上来,本王重重有赏。”水榭边围栏处迅速站了几位年长的夫人和几位年轻的郎君,我惊道:“好好的,她怎么会落水?”
红蓼道:“你忙着和尉迟府人说话,没瞧见,我却看得清楚。那个王家十三非要与你的上官铮一块儿联什么诗,一群人还跟着起哄让他们俩一块儿,然后武五娘就出来了,也要掺和,太子就说,跟表妹一起四人联诗吧,一人一句正合适。联诗就联诗,王十三不怕冷,非叫那三个走出去往水边凑,然后往你家阿铮身上一歪,大概没算准吧,就歪进了这池子。哈哈哈……”说到这儿,红蓼笑起来,“你可别说我心底不好,他人落难我开心,我只是觉得吧,这个小娘子想嫁人想疯了,也不怕受寒影响生育。”
我纠结起来,要是红蓼落水,我肯定相救,王十三那个讨厌的人,真不想下水。我给自己找了个理由,王府能人多,不会缺了我这个人。这时,又是“轰隆”一声响,围观的人纷纷惊叫:“太子,太子殿下。”“不可呀,太子殿下。”……
难道太子也落水了?水榭里只剩下我和红蓼,我觉得肯定是栏杆边上围观的人太多,硬把太子挤下去了。可怜独活氏,刚做上王妃办第一次宴会,就遇上这说不清楚的倒霉事!这时候,又响起一连串扑通扑通的声音,显然是侍卫们下水救太子。我越发气定神闲,给红蓼倒上青梅酒,“表姐,这酒不错,咱们多喝几杯。”。
红蓼笑着点头,“正好,酒好、地方清静,是要多喝两杯!”
这时候,王府里的下人抬了两乘软轿将太子与王十三接走。
人群的议论话题从如何救人上来,改为王十三醒来后,该如何自处?我听出来个大概,王十三落水后,武五娘受惊晕倒,于是阿铮叫来她的婢女把她扶走,而太子见船娘还不来,一着急就自己跳下去救人。其实水榭边的水已是岸边,并不有多深,不过是结了一层薄冰,落水的时候听起来吓人,所以王十三只是被吓晕,根本没呛着水,人也并无危险。但是,微妙的问题来了,太子见义勇为,跳下水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抱起王十三,为了施救,不但摸脸探了鼻息,还贴近她的胸部听了听心跳,这个……就看太子愿不愿把她纳入后院了。
没想到王十三这个忘恩负义的,转眼间就嫁不了阿铮了,哈哈哈……我只觉得今日雪景美!佳肴好!酒香!“表姐,来,我敬你一杯!”
“你!你会水,为什么不下去救人?”
我侧头一看,又是上官嘉这个阴魂不散的死对头。站在议论纷纷的人群中间,她仿佛怒目金刚一样瞪着我,怒意要是能成一把火,早就把我烧的连灰都没有了。实在不明白她是怎么想的,我回京都大半年,与谢琛只见过两次,一次是送我见金戈,另一次是送金戈来布政坊。五、六年了,她为什么总是揪住我不放呢?
红蓼大声呵斥道;“放肆!王宜家,丞相的庶子之女,有什么资格叫辽国的镇国长公主下水去救她?哼!算什么东西!”
这话深得我心。看到上官嘉瞠目結舌,我假装不动声色,心里已经笑到要满地打滚。
周围的女子纷纷把责备的目光转向上官嘉,而那些男子还不知道辽国镇国长公主是怎么回事情,一个个好奇地打量着我。
这时,人群中猛然闪出的一名披着斗篷的郎君。我瞧见他的斗篷上还沾着雪花,显然刚刚进来。他一言不发,对着上官嘉就是一个大耳刮子。这一巴掌力道不小,上官嘉的口角缓缓流出一丝鲜艳的血迹,她捂着半边面颊,呆若木鸡。
寂静无声。我也呆住了,因为这人正是谢琛。
谢琛向我正式行礼,面对这位童年旧友、多次帮过我的恩人,我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样才好。
谢琛正色道:“让公主受惊了,是谢家没有管教好这个妇人。回去后,我母亲一定会好好责罚她。”
心里难过起来,我站起身,结结巴巴道:“无,无妨,无妨。”红蓼拉了我一下,对谢琛微笑道:“公主的意思是谢将军不必太往心里去。”
谢琛含笑点头,拖着上官嘉离开。
我再没心思饮酒,忍不住叹息。
红蓼诧异道:“叹什么气?你——”
我道:“我这辈子的第一个朋友就是阿琛,希望今生可以一直和睦下去,再不济,他过的开心,我就满意了。可是你看,娶了那样一个人,伤了我和他小时候的情分,还整日跟着丢脸。”
闻言,红蓼沉默不语,对面的尉迟夫人道:“你这孩子倒是重情,但须知他二人结成夫妻便是缘分,你再思来想去要为别人好也是无用。”
我苦笑,“夫人说的有理,只是阿琛原本是个意气风发的儿郎,现在不时露出颓废,可见这个缘分根本是孽缘。我落难的时候承蒙他相帮太多,如今见他不好,终究于心不忍、于心难安。”
尉迟夫人露出理解的神色,轻轻点头。
因太子落水,赏雪宴惨淡收场,我正打算和红蓼一起回去,却被人拉住。“夭夭。”
我回头一看,喜不自胜道:“阿铮,你刚才去哪儿了?以为你会下水救太子呢!”
阿铮含笑替我系火狐斗篷,许是雪光映照的缘故,他的眼眸格外明净温柔,“和红蓼姐姐道别吧,待会儿我送你回去。”
我一时看得傻眼,呆呆地照着他说的办,然后便看见红蓼一脸揶揄的笑容,不禁面红耳赤。
阿铮牵着我往王府后院走去,我问:“还没告诉我,你刚才去了哪里?”
阿铮笑道:“外面人多眼杂,不便说话,我现在告诉你,我刚才去找了御医来着。”
不是围着王十三打转就好。我问:“现在咱们去干什么?”
阿铮神秘道:“去看戏。”
“什么戏?”
“自然是一出好戏,保准你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