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尉迟九从一进门时的英姿飒飒,到现在的满目失落、悲伤、孤独,我觉得全是自己的错。想起他曾说过想成为一代名将。我对义父道:“义父,您喜欢尉迟九不?”
义父愣住,然后道:“他呀,和我年轻时候有一点像。”
我好奇:“哪里像?”
义父不语,迅速用一大块芙蓉鸡填满嘴,似乎没空讲话。
我道:“义父,您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稍微一点皮毛就够弟子称雄于世……”
“慢!”义父咽下芙蓉鸡,警惕地看着我道:“夭夭,每次你一恭维我,准是有事情要我帮忙。咱们父女拐弯抹角做什么?你直说吧,我听听看能不能办到?”
顾不得脸红,我厚着脸皮道:“能!您收尉迟九为徒,教他兵法吧!”
义父还在沉吟,尉迟九却道:“不行!”
天下多少人想学至乐门的本领,这个傻子居然说不行,我急得对他挤眉弄眼。皇子衍道:“他不乐意,我愿意啊,您收我吧。”说着跪下就要磕头。
猝不及防,我根本没办法拦,好在皇子衍保持半蹲的姿势停在了那里。我道:“阿衍,你什么时候脸皮变厚啦?”
他不回答,我这才发现他保持的那个姿势难度极高,很不正常。
阿铮站起身,对义父行礼道:“师父,阿衍不知道您是谁,只知道我这身武功是跟您学的,眼红得很。不知者不罪,阿铮求您饶了他!”
义父冷哼一声,袖子一拂,皇子衍跌坐在地。
阿铮松了口气,赶紧道谢。
义父道:“阿铮,你不必谢我,我只是给他一点小教训。”
尉迟九仍在发呆,准确地说是失魂落魄。我暗道:就算我这个义女恳求义父还未必答应,何况他还一口拒绝,这事情还是再也不提的好。
义父忽然得意地瞄着尉迟循,道:“尉迟家的,怎么样?我这功夫好不好?”
我不禁怀疑刚才义父是故意露一手,好叫尉迟九眼馋。
尉迟九神色复杂,羡慕、失落都有,“晚辈虽不知老前辈是江湖上哪个门派的,但武功如此高明,世上怎会有人不羡慕?”
义父露出满意笑容。我暗道,义父虽然不羁,但毕竟是门派宗师,被人小瞧,就是他的逆鳞了。
尉迟九话锋一转,“但尉迟九自幼便是祖父启蒙学的武功,要是现在改换门庭,岂不是违背了祖父?如何对得起他老人家?”
原来是这样,死心眼。也难怪,他出身名门,以为自家天下第一,今天乍见高明武功,一时间接受不了也是正常。
“这有什么对不起的?你祖父尉迟元帅在九泉之高兴还来不及呢!”
师父和师母飘然而来,我高兴迎上去,道:“阿衍派人接你们去了,是没遇上吗?”
师父道:“太子的一个妾室,不知听的什么谣言,非要跑到城外的别墅去生子,结果生下来是个女婴。害得我和你师母来回坐马车差点没颠死。”
义父好奇道:“夭夭,这二位便是你整日挂在嘴上的师父师母?”目中露出欣赏之意。
师父笑道:“夭夭,这位就是你整日夸赞的,天下第一的义父?”虽不曾见过,但目中流露出相知甚深的意味。
我点头,高兴道:“是啊,闻名不如见面,这下子可好,总算了了我一桩心愿!”
师母笑道:“尽说傻话!这就算了了心愿?你和阿铮早点成亲,才是了了心愿。”见我害羞,“走,咱们去厨房再做几个热菜,大家好好喝几杯。”
我道:“好。”想起皇子衍自从摔倒在地,便神色不好。他一向高傲,这番折辱,怕是会记恨在心。我回头叫道:“阿衍,厨房缺人手,你跟我去帮忙。”
皇子衍原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闻言眼睛一亮,“好,丁小六来给师母烧灶头吧。”
这一刻,我才忽然发现他变了。要是幽州战前,非耍威风叫我们磕头认错不可;如果是在上京,大概会说一堆尖酸刻薄的话。可现在,他的眼睛里并没有愤愤不平。
“夭夭,你以为我觉得没脸,会生气?”
有时候,人不能讲真话。我赶紧摇头。
皇子衍笑起来,“看来我过去真的是高高在上,瞧你吓的,都不敢说真话。”
我看上去说假话的样子很明显?我继续跟着师母身后往厨房走,假装不动声色。
皇子衍道:“以前是我幼稚,总以为父皇最疼我,直到太子死后品出味来。在上京的时候,我还对父皇抱有期望,以为不过是误会,父子间说开就好。直到回京,再也找不到借口骗自己。其实我什么都不是,离开那些旁人眼中的表象,我只是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废物,只会与女子调笑的废物!”
他的声音变得狠厉,我知道是因为痛恨那些人、痛恨自己过去不能明白事理,痛恨过去自己不够努力。我道:“你说的,我心里有点明白,你就是觉得身份什么的都是镜花水月,自身的本领才是做人的立足之本,对不对?”
狐狸眼弯弯,暮色中格外明亮,“知我者夭夭!从前是我不懂事,见你和阿铮要好,心里忍不住妒忌,总是气恼为什么没人对我好,所以才总是呵呵呵……”
这算什么心态?!我没好气地将烧火棒扔给他,“干活去!”
狐狸眼仍旧盈盈笑意,看来他是真的变了。我放下手中菜刀,道:“阿衍,不是我不帮你,只是凡事都讲究个缘法。再说,你与阿铮、阿循交好,有事他们帮你,不是一样嘛?”越想越有理,“反正你一个人也不可能件件精通,不如每人学一件,到时候帮着你,和你全部精通没区别!”说完,我接着切菜。
皇子衍悄无声息。师母道:“阿衍,火太大了。”
我抬头一看,火光下他的狐狸眼发直,连面前的柴火烧着了都不知道。“欸!阿衍!”我冲过去拉他。
阿衍回过神,几脚踩灭,口中道:“你怎么还是那么笨?用嘴吹能把火吹灭?啧啧,还拿了把刀在我跟前乱挥,是杀我还是救我?”
我气恼道:“当然是救你!我这不是来不及去端水吗?哪个有你笨?烧个火还差点烧到自己脚上!”
师娘隔着灶台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