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四日,终于来到义父和阿铮常来买东西的集市。我觉得浑身酸痛至极,还像中了软筋散一般,再也提不上劲。
阿铮把我放在客栈休息,他自己去了这里唯一的药铺,打算把我做的九转还魂丹卖掉一粒,去换两匹好马。
一年多没睡在屋子里,我反而不习惯,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打开窗户向外张望,看见阿铮骑着一匹矮马走来。怎么回事?阿铮可不是小气的人!心里有了猜测:肯定是那家药铺的老板不识货。我着急起来,今年采的九叶莲华都被我制成了九转还魂丹,本来以为可以多卖点钱,不料却是做了一件傻事。
阿铮敲门进来,摸摸脑袋道:“夭夭,换了一匹马。你一个人骑,我有力气,走的动。”
我笑道:“是那些人不识货吧!”
阿铮脸上一红,“那掌柜说是没见过,吃不准真假。你别担心,带来的皮货倒是卖了二十两银,够我们到苇甸。”
我想了想,道:“到苇甸还远,穷家富路,总要多备点盘缠才好。我这里还有其他丸药,路上带着太重,你再拿去试试,不拘多少钱。”
阿铮又去了一次药铺,这次居然用不金贵的常用药又换了一匹马。
我叹道:“不怕货比货,就怕不识货!”
阿铮笑道:“你没瞧见,那个掌柜见到紫雪丹,眼睛顿时一亮,问我还有多少,说是有多少要多少,价钱好商量。”
我气恼道:“他是个傻子!别说傻子了,咱们去找点东西吃,回头早点休息。”
在外面转了一圈,我发现这里和阿铮说的一样,只有羊肉和面饼,没有一家卖饭菜。入乡随俗,我们回到客栈要了羊肉汤和面饼,开始吃起来。
这时,身后有人操着晋国语言说道:“……咱们应当去苇甸,既然碶丹的可汗即将在苇甸登基为帝,那里必将成为碶丹的京都。那种新兴的地方,只要肯吃苦,肯定能赚到银两。”
听见他们提及我们要去的地方,我和阿铮都停下了筷子。没想到碶丹这个游牧部落这么快就定都苇甸!不论碶丹皇帝是谁,这样有魄力、有能服众的人,不可小觑。我与阿铮对视了一眼,继续吃饼。
另一人哈哈笑道:“赵兄,你这是想到:早起的鸟儿有虫吃?虽说和谈成了之后,边界风平浪静,可谁知道哪天再战呢?”
赵兄道:“薛二弟,做买卖本来就是要搏上一搏,再说天下哪有四平八稳的事情?我看,趁着大家都在观望,咱们先下手为强!”
薛二弟道:“赵兄,三思!咱们晋国人到北狄之地,除了贩运两地物产,还能做什么?”
赵兄道:“此言差矣,我看这里靠近碶丹的国都苇甸,每家卖的吃食,除了羊肉就是面饼,单调的很。若是在碶丹贵族聚居的苇甸,开一家晋国食肆,来往客商多,当地人又愿意尝个新鲜,何愁生意不好?”
静了片刻,薛二弟沉声道:“不行,我得撤股!”
赵兄声音缓和道:“要不,你和我一起去苇甸看看再说,不必现在就匆忙决定。”
薛二弟道:“赵兄,就像你说的,碶丹可汗就要登基称帝,还把苇甸改名为上京,分明是要做大,谁知道将来还会有什么举动?不行,我是一定要拿了本钱回家的。”
听完这段话,我暗暗心惊,对碶丹新帝的雷厉风行更加佩服,担忧也更重:我和阿铮此行如何能讨到便宜!
赵兄道:“薛二弟,这个当口,你说要撤股,我肯定一时拿不出钱,你岂不是为难我?”
薛二弟负气道:“哼!分明是你为难我,非要去狄人之地。”
一老者声音道:“两位东家,小人多个话,二位东家合作多年,千万别为这事情闹得生分。以和为贵,以和为贵。”
口角惊动店里其他用饭的客人,有人上前劝和。
好久没瞧过热闹了,趁着闹哄哄,我换了一下座位,便于看戏。
矮壮汉子薛二弟,拍着胸脯道:“不是我薛二胆小如鼠,就算是我敢去,又有几个汉人够胆量去做厨子?”
心中一动!药不好卖,到了苇甸又是人生地不熟的,如果……我看向阿铮,投去询问的目光。
阿铮眼神复杂,附耳低声道:“跟着商队肯定入城方便。但是,哪有小娘子去做食肆厨子的!”
我指了指身上的男装,得意道:“我可以装哑巴!”
阿铮看着我,无奈道:“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先跟他们进城再说。”
“砰!”一声脆响。
我吓的赶紧看向前方,只见薛二弟把桌子拍到碗筷直跳,粗声道:“我什么时候为难你了?我只是要回自己的那一份,回家去!”
赵兄愁眉苦脸道:“可现在本钱都压在了货上,我没办法给你钱呀。”
先前的老管事一脸焦急,央求众人劝说自家的两位主人。
阿铮附耳道:“要我说,这事情简单得很,把货给一半姓薛的不就行了么?”
我低声回道:“怕是另有隐情。你先去照你的主意劝说二人讲和,如果姓薛的不同意,就说:当初是两人都同意才进的货,没道理现在只要银子不要货。”
阿铮听完,对我莞尔一笑,大胆地上前劝合,围观者纷纷赞同。
姓薛的却蹙眉道:“不行!进货是赵兄办的,在江南采办的茶叶、布匹,在这里买的皮货、山货和药材。我总不能把茶叶和布匹再带回去吧,至于其他的,我不识货,万一带回去卖不掉怎么办?我还是要银子。”
阿铮远远朝我一笑,扭头对姓薛的道:“这位赵兄进货的时候,你反对过么?”
姓薛的道:“我不识货,如何反对?每次进货都是赵兄说了算。”
阿铮笑道:“照你的意思,每次进货,你从不操心,只管最后分钱?”
姓薛的点头,“是。”
围观者多为住店的客商,深知看货、验货的辛苦劳神,此时看向姓薛的目光便有些不善,对姓赵的流露同情。
阿铮道:“按规矩,进货时你不反对,就表示看好这批货,既然你看好这批货,就没道理现在担心卖不出去。所以,你要么现在自己挑选一半拿走,要么就让赵兄分你一半。诸位,我说的可还有理?”
阿铮抱拳向四周询问,诸人无不附和。
姓赵的主动道:“你我兄弟一场,我总不能不讲情义。薛二弟,山货和药材易被人骗,你还是拿皮货走吧。”
姓薛的被众人指指点点,脸上讪讪,答应第二天就带皮货走人,再不纠缠。
姓薛的离开,那位赵兄非要拉着阿铮喝酒,我对阿铮使了个眼色色,暗示他我先回房。阿铮不动声色地微微点头。
约莫大半个时辰后,阿铮回来。
我抢着说道:“阿铮,我觉得那个姓赵的不错,人品好!咱想办法跟他一路去苇甸吧。”
阿铮笑道:“我已经与他谈好了,明日咱们就一块儿走。”
心下大定,我嬉笑道:“说不定,咱们还可以跟在他后面蹭饭吃。”
阿铮严肃道:“当然可以蹭饭,还可以蹭住宿。”说到这里,他的脸上渐渐荡出笑意,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已经和赵掌柜说好了,我们俩都去他的食肆里做厨子,他包食宿,以后生意稳定下来,会给工钱。”
“真的?”我高兴地围着他直转悠,“阿铮,你真能干!哎呀,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能干了?”
阿铮一本正经道:“没有你能干!夭夭,你会算卦?”
我愕然,“不会。”
阿铮道:“先前,你说薛二不会同意拿一半货走人,挺准的。”
我笑道:“之前几年,你不是把账本一直交给我的么?生意上的事情我有点明白。再说,出门在外,助人等于助己嘛!”
阿铮摸摸我的头发,“好一个助人等于助己!不过也要看准了,千万别帮了坏人,坑了自己。”
“知道知道。”我不满意地推开他的手。他现在比我高了,和他说话,我总要仰着脖子,真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