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后，我以耶律家的侍女身份，与其他几名少女一起被送往宫中。
“小娘子不必担心，耶律大人有过吩咐。”女官面无表情地暗示。
我知道同行的几名少女早已被送去别处学规矩了，便对她行礼，微笑示好，“夭夭谢过司灯关照。”
表姐住在五鸾殿，这里的布置与晋国皇宫内金碧辉煌的宫殿差不多，处处彰显皇家气派。就连内里的陈设似乎也是从晋国运来的，精致华美，却又在细微之处透着主人高雅不凡的品味。走进内室，我按规矩垂头随司灯行礼。随即，周围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众人退去，只剩下我和面前的皇后。
一个声音传来：“夭夭，果真是你！呵呵，没想到咱么姐妹会在这异国他乡的宫殿里见面。”
和前次在青楼不同，表姐现在是愿意和我说话的，我心里一暖。只是这声音透着心酸和沧桑，我忍不住又想起失去的亲人、悲惨离世的亲族，还有表姐和自己的遭遇……百感交集，眼睛发涩，我抬头喊了声：“表姐。”
“嗤——你和从前一样，还是个爱哭鬼。过来，坐！”
表姐从前就常嘲笑我是爱哭鬼，这句话让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和吴郡清高机巧的顾二娘子顿时没了区别，她还是那个脾气很大的顾二娘子。我坐下，仔细打量表姐：侄女像姑姑，几年不见，她长得与阿娘更像了。即便她穿着华美服饰，但那只是外表，什么也掩盖不住她眼睛深处的灵气与不羁，就算是大腹便便不见昔日纤柔，她还是那个灵动的顾二娘子。
我抹了抹潮湿眼角，哽咽问：“表姐，在这里好吗？有没有被欺负？”
“嘁！我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哪有人敢欺负我？”顾二娘子扬着下巴，骄傲的样子与从前别无二致。
话虽这么说，我却知道至少在耶律家，表姐是吃了不少苦头的。“姐夫，那个姐夫他对你好吗？”
顾二娘子面上微红，神色柔和了许多。“嗯，自然是好的。”
我纳罕地看着娇羞的顾二娘子，心生愉悦，之前因耶律齐而产生的担忧一扫而空。想不到那个皇帝对她不错，而她也喜欢那个皇帝，否极泰来！我笑看她的肚子，问：“快生了？”
顾二娘子摸着肚子，容光焕发道：“嗯，这个月就生了，我总觉得这回是双生，儿女双全。”
我好奇地问：“太医怎么说？”
顾二娘子道：“没说什么，总之我觉得是龙凤胎。对了，你还没见过阿尧。”兴奋地高声吩咐：“来人，快去把太子抱来。”门外女官立刻应下。
表姐的孩子做了太子！我不由对这位不曾谋面的姐夫，印象又好了几分。
我高兴地问：“几岁了？长的像表姐还是表姐夫？”
顾二娘子周身散发幸福光芒，“快两岁了，脸型像我，眼睛像他父亲，漂亮又聪明。”
我赞道：“表姐的孩子哪会不聪明？”想起顾家的血亲，不禁遗憾：“要是外祖父母、舅舅舅母他们也能瞧见就好了。”
顾二娘子的眼睛冷了下来，“这个仇，我是不会忘的，阿义答应我将来一定会为顾家讨回公道！”见我不明，娇羞道：“你姐夫大贺守义，我叫他阿义。”
表姐夫妻亲密，我高兴之余不禁担忧：这种话也信，看来表姐对表姐夫极为信赖，姐夫现在虽好，将来……谁又能保证将来不会移情别恋呢？看着她大腹便便的样子，我把这话咽回肚子。
不多时，女官抱了太子过来。
我一看，生的果然如表姐所言，漂亮得很。趁着没有旁人，表姐又让他叫我小姨母，我心里欢喜，但摸来摸去，身上连件像样的礼物都拿不出来。我尴尬道：“改天见到耶律齐，叫他带话给阿铮，把我的九转还魂丹拿来，算是我送给阿尧的见面礼。”
顾二娘子命人将阿尧带回去，然后诧异道：“你说的是九转还魂丹？哪来的？”
我羞囧道：“嗯。我一个奴婢哪来的银钱？只这个东西是自己做的，市面上见不到，算是拿得出手的东西。”
顾二娘子笑道：“那你还回去做什么？就在辽国，找个像阿义一样的好郎君，嫁了。”
我羞恼道：“表姐见到我就是打趣么？我会做几个药丸，将来自己谋生不成问题，不必嫁人。”
顾二娘子揶揄道：“几年不见，了不得了，还会自己谋生了！不过，那九转还魂丹，从来只是个传言，没听说谁见过，你跟谁学的？”
我把前几年的经历告诉表姐，说完话，已是暮色四合。这时，宫女来报：“圣人吩咐奴婢传话给皇后：今日国事繁忙，就不来五鸾殿了。请皇后娘娘早点歇息。”
顾二娘子平静道：“知道了。你回去告诉圣人，皇后也请他早点歇息，莫要累伤了身子。”
宫女走后，她露出愁容，对我道：“不知怎么回事，这半年来阿义总说国事繁忙，不常来我这里。”
想起圣武帝的情形，我怀疑道：“三宫六院的，会不会去了别的殿？”
顾二娘子摇摇头，道：“我曾派人去看过，确实是在御书房，而且他也没有叫人侍候。”
在御书房独居，没有叫人侍候，看来这位皇帝姐夫似乎不想见任何人，包括皇后顾二娘子。是什么使一国之君不愿见人？我想起那夜耶律齐说过：“大贺守义身体不好，自幼多病，能活到现在已是不简单。”难道他真的身体不好，现在病了？不愿有孕的妻子担心，所以……我担忧地看着顾二娘子的肚子，“表姐，我有个，有个朋友叫上官铮，住在醉仙楼，你帮我把他叫来好吗？”
顾二娘子笑起来，“上官铮？你刚才和我说过，他不是你做奴婢时的主人么？又成了朋友了？夭夭，你和他——”
我吓得直摆手，“你想多了，什么事都没有。”
顾二娘子笑得更高兴，“我还没说什么，你就急着撇清……”
我急道：“好姐姐，我找他有要紧的事情，你倒好，一个劲打趣我。”
顾二娘子这才敛笑，“今天太迟了，宫门已经下钥，明天一早吧，我能把人叫来。”
我暗自松了口气。之前没想到表姐与皇帝是恩爱夫妻，现在既然知道了，我就没有不帮表姐的道理。至于耶律齐，那夜他惺惺作态，假装与表姐是一双被拆散的苦命鸳鸯，我还差点信以为真了，还好，终究是差了一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