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南宫豹在府谷弄死的虎皮,王尧对着正在厨房忙活的几人喊道:“不是让你们找个裁缝吗?怎么还是一张皮。”
猴子搓着手从厨房走出,赔笑道:“少爷,这匈奴闹了一阵子。好裁缝实在是找不到,所以这一时耽搁了。”
想着已是深冬,今年反正是也穿不上了,王尧无奈道:“你越来越像个商人了。算了这虎皮就先放这吧,有时间你直接拿回山里。”
猴子猫腰点了点头,转身又进了厨房跟牛石头几人继续忙活。
石头将锅铲递还给猴子开口问道:“猴子,兄长那些旧识是哪的人啊?”
“听他们自己讲是沛县的,我这几天忙的屁股都转不过来。也就没多理会,不过这三人到了饭点了准时进门。”
对着正在炒菜的猴子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将两手上的油洗干净后,继续跟张宁两人包着饺子。
风和日丽的日子如果不在露天的地方吃饭,王尧觉得那是对老天的不敬。
将桌子搬到院中,一盘盘菜肴摆上餐桌,牛石头抱着一坛还没开封的烈酒问道:“兄长还等你那几位故旧不?”
见赵业都已经到了,王尧回道:“等个屁,开饭!”
如果这种日子再加上一条不敬老天的罪责,那肯定是菜凉了还没动筷子。
将酒杯刚刚倒满,才端起了就见院们被人推开。
等到三人进了院子,王尧看着出现在眼前的三张面孔,他很‘开心’。
“我就说哪来的旧识,琢磨一天也没想到原来是沛县的各位兄弟。季兄,两位周兄好久不见。”说着王尧起身抱拳行礼。
三人急忙回礼道:“见过郎君。”
各自落座,趁着猴子去拿碗筷之时,刘季笑着开口道:“贤弟别来无恙,想死为兄了。”
牛石头一听眼皮刚刚上挑,就被王尧瞄了一眼,只得老老实实的低头摆弄自己眼前的碗筷。
“混日子而已,到是季兄怎么来了这苦寒之地?”
刘季长叹一声:“哎,皇帝征天下刑徒、民夫大兴土木。我与周苛有押送刑徒之责,这才到了此处。”想了一下又道:“好在,虽出沛县之时所押刑徒虽多,但在沿路各处都会分散,到上郡也只剩我等十余人。可此时……”
还想细听的王尧疑惑道:“季兄,现在说话怎么都说一半了?可是不认我这兄弟?”
“没有,没有。此时沛人在上郡者只剩我兄弟三人了。”
听着两人有些生疏的对话,周苛插话道:“是啊,王兄。起初刚来这时,我等还寻过你,只是一直未曾找到。
要是早些相遇,也许那些兄弟也就不会死在营里了。”
因为不清楚周苛说的死在营里的意思是被秦军杀了还是怎样。猴子这一会儿功夫也没时间细说,王尧拿起酒杯道:“今日不说这些伤心事,人生一喜莫过于他乡遇故知,干!”
一杯酒下肚,众人因为已经习惯了烈酒还好一点。沛县三人只感觉浑身已经燥热了,毕竟古人的酒度数太低。这几天中虽然也喝了一些,可还是不太习惯。
酒越喝越多,话匣子也就打开了。对于食不语这一条,王尧是从不遵守的。
赵业放下酒杯刚要开口,王尧开口道:“赵老若是想要谈粮食的事,还是别开口了。”
赵业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韭菜鸡蛋饼放进口中,慢慢咀嚼。并没有觉得自己可以说服这个已过加冠还未行冠礼之人。
别人谈生意或是重要的事,绝对不会在眼下的场合,可王尧不一样。
酒桌上跟他谈事情似乎更容易一些,而且一旦事他做出了承诺,哪怕最后喝的酩酊大醉,只要有旁人证实,等到酒醒之后他也会承认。
苦笑一声,打算再喝一会儿看看再说。
看着赵业仿佛一句话就被抽干了精气神的颓然模样:“哎,好吧。你赢了,我最看不得人可怜,你哪怕是装的,你的目的也达到了。粮食减半,其余不变。”
赵业一愣:“我代张家谢过郎君。”
“要谢就谢你跟宁儿吧,我对你们张家没什么感觉。我甚至都没见过你们家主,你代他谢什么。我有时真的搞不清楚你们家主是怎么想的,好像吃定我了一样。每次都是你,赵老我现在看到你这张脸,我都不知道自己想些什么。或许这就是怒其不争?”说完不在理会面露尴尬之色得赵业。
减半,王尧已经退让了很大一步。
张宁今日的所作所为让人一直看在眼里,又是饺子,又是帮着王尧卸甲,殷勤的要命。
他与赵业的眼神交流也没能躲过王尧的眼睛,可能也不想躲开。
人啊,嘴上说的与心里想的总是不一致。
心情有些烦躁,举杯向着刘季三人邀饮。
“季兄、周兄,你二人已经有爵。可是要归乡?”
听着几人陆陆续续的诉说着自沛县分别之后这段时间的事情,心中也有了大致的计较。几人没有爵位的时候还好,在沛县整日无所事事的混日子,也逍遥快活。可当爵位像中奖一样砸在了自己的头上,那颗躁动的心终于安耐不住了。
这也是人之常情,秦国军功含金量有多高不参与其中根本不能想象。如果以刘季的德行指望自己在乡中买上几亩地,再盖上房子估计一辈子都够呛,他实在不是那块料。可两枚匈奴首级,这些不再是梦想。
秦国连年征战的基础不在于出了千古一帝,而在于商鞅留下的这一整套体质,再加上数位秦国君王以及法家无数官吏的补充,维护。让帝国的每个人都知道自己的付出会有回报,只要已经立功,哪怕战死,这人的赏赐也会给予其子嗣。
尤其刘季发现哪怕自己不是秦人,他那功劳也没有人敢贪墨后,也越发的意动。
周苛王尧是想要留下的,不为别的,就因为临走时的吕雉拜托于他,这货可以打听自己一路,王尧就觉得这人值得深交。
可对刘季就另当一说了。想着残留在脑海中的那些史书上的记载,王尧有些牙疼。实在是找不到刘季为什么可以做皇帝。可接触久了后发现,刘季绝对有后世传销组织头目的影子。
他可以左右别人的思想,这在古代是很恐怖的一件事。
周苛忠厚,周勃可以算是年幼,按常理来说这两人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尝试跨出营地一步,可现在偏偏还混上了爵位。
在王尧看来,这些都是拜刘季所赐。所以如果留下对方,一直放在身边自己看着还好,可一但时间久了刘季立的功勋足够,虽说以他的年纪将来出任郡守已经近乎不可能,可一地县令,乃至都尉,郡尉也还是有机会的。
若是脱离了自己的掌控,由亭长这个起点都可以当皇帝,如果给他那么大的一个官,天知道到时候若是天下大乱,还有没有机会再杀了他。
至于年纪尚小的周勃那还好说,王尧恨不得希望他现在就回家娶妻生子,要不是怕娶得女人不对,王尧都想将猴子这宅子改成洞房,今晚就让他成亲。
历史的轨迹或许已经发生改变,因为自己当初说过要来北地,几人居然也出现在了面前。更让人无语的是本来已经忘了吕后这人,可当周苛与周勃两人将吕雉话带到耳边。
被张宁调笑的眼神看着,王尧一口酒也是差点呛死自己。
好在天色已晚,这三人的酒量也喝不了太多烈酒,一直强撑到现在。周勃先是摇摇晃晃的起身行礼道:“郎君,我三人明日就该起程回乡,就先去睡了。”
三人离去,马上要过偏门走到偏院时王尧开口道:“周勃你等等。”
吩咐猴子将虎皮拿来,交到拉在后面的周勃手上后,王尧也是醉醺醺道:“将这个转交吕雉,就说当初之诺,今日兑现,我与她缘分已尽。
明日上路时,我会让猴子给予盘缠,莫要推辞,就当是你回乡娶妻的贺礼。”
王尧觉得自己是不是个渣男?可明明自己连手都没有牵过,就要让对方‘忘了我’?
再与猴子几人喝,这酒也没意思。
回了对过张宁的院中。坐在凳子上喝光碗中的醒酒汤后,王尧开口问道:“还有事?”
“以前都是你武戟,我弹筝。今日观我一舞如何?”
放下手中的碗,王尧笑道:“善,可有舞岂可无酒。”
刚刚喝了醒酒汤的他,又从猴子那里抱了一坛酒回来。
伴着月光,看着院中朦胧的身影翩翩起舞,王尧竟有些痴了。
一舞结束,额头微微见汗的张宁低头低语道:“其实我挺喜欢穿女装的。”
恐怕后世暹罗的选美‘皇后’也不过如此吧。
王尧暗叹一声,拍开酒封,猛灌一口席地而坐道:“越女西施恐也不及宁儿之美貌。”
舞姿再起,看一眼院中曼妙的身影,再抬头看着布满星光的天空,王尧心中好像抽搐了一下……
宁儿要走了。
“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与尔同销万古愁!”
最后一句含糊不清的唱了两遍。
脑袋靠着酒坛,不省人事……
起舞的丽人,一滴眼泪轻轻滑落。用尽全身力气将不知何时醉倒的人拖进屋中,也不知是那舞蹈掏空了全身的力气,还是剧烈抽搐的心脏让他无力再将这醉如烂泥的王尧抬上床榻。
将脑袋贴在王尧的肩头,泪如泉涌低声道了一句:“兄长,再见……”
看着静悄悄将门带过身影消失在眼前,低声回道:“再也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