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恬在军中给了王尧很多庇护,王尧一直等着对方开口,可没想到只是烈酒。
再三确定蒙恬要的不是烈酒的红利,只是单纯的酒水后。王尧就想将南宫豹塞给对方,不是为了什么功劳,只是想要保护好这位长者。
一箭落空,望着空荡荡的靶子,王尧也不气恼,见翳盯着自己的大弓出神,出声道:“三石复合弓,制作繁琐,鹿筋,鱼胶等材料皆是稀品。
春天治角,夏天治筋,秋季合拢诸材,翌年上铉,再置一年,方可使用,耗费颇多。只可惜能开弓者或许此地只有我与南宫豹。”
接过王尧扔来的大弓,用尽全身力气开弓的翳不足满月。慢慢松开弓铉后,直感觉胸膛上的肌肉有些撕裂般得疼痛感。
“都尉,这么早唤我可是有事?”放下大弓,翳询问道。
“看你劳苦功高的,给点奖赏罢了。”拿手一指地面又道:“除了戟,跟弓其余的你自己挑。”
翳早就看到地上散乱的堆放着几套甲胄,铁盔,军刺等军械。
听王尧这么一说,便迫不及待的直接蹲下挑拣起来。
几刻钟后,看着因身型原因,死活穿不上那套最好的甲胄的翳眼冒红光,王尧嗤笑道:“得了,没出息。护心镜、军刺,铁盔该有的都有了,你又不是个兵器架,环首刀你还想拿两把?
这些不合身,待日后再给你量身打造一副甲胄就是了。”
翳恨恨道:“左庶长他们呢?”
王尧哦了一声:“他们早就拿到自己的了,你也没开口要过。我以为你不稀罕,待会走的时候将剩下的带走,看看涉间,苏角这些五百主或二五百主谁合身给谁就好。”
翳微微一滞,皱眉道:“不如不分,分不到的人......”
不患多寡而患不公,人总是贪心不足的。你吃白面馒头,我凭什么吃窝头?吃着白面馒头的人也不会感恩,只会觉得自己比吃窝头的付出的要多,本就该如此。
王尧知晓这些军械从远方太行山深处被猴子千方百计的带到这里有多么的不容易。更知晓打造这些人的铁匠怀着怎样的心情。
王尧可以当做这些军械没有出现过,放在鹰嘴崖上或是猴子收在肤施都好。可如果只是因为少了一块铁片得保护,就致使一条鲜活的生命离开这个世界,自己的良心可能会痛。
“废话真多。”呵斥一句,王尧接着道:“去传令,今日整军,未时大帐聚将,自五百主以上不到者军法从事。
你去武库,取武备,记住能拿多少拿多少。”
下意识抱拳听命的翳楞道:“都尉,要出兵?可到底是要拿多少?”
负手而立,看向西方的王尧冷冷道:“要是可以搬空也行,多拿箭矢,至于数量就按一人二十筒。人人配马,材官一样。若马丞森不允,直接斩了。”
接过王尧扔来的令牌,翻过一看刻着‘上将军’三字,翳肃然道:“诺!”
自从翳放弃了之前清闲的军功官一职,加入王尧一部后,无论大事小情几乎都有他的身影。大到传达军令,连接各营军官。小到喂马,总之已经被王尧用惯了手。
颇有第二个牛石头的意思,只是有些事他只是或多或少的了解了一些,而王尧也还没打算让他过多参与。
比如那个送来这些军械那个叫猴子的人。翳只知道这人与营中最初百人队活下的人都有交情,尤其与鹰等几人更是挚友。
来稒阳时马车上装的是一坛坛代表着喜悦的酒水,走的时候却是袍泽们得遗骸。
看着有些破旧的院门,猴子出声问道:“确定是这里吗?”
一旁的仆人点头道:“进村之时找了村民询问,该是这里不会出错。”
猴子两眼通红,哀叹一声:“最后一家了啊,叫门吧。”
破旧的院门打开之时,给人一种随时像要坍塌的感觉。眼前的妇人看不出年纪,倒是两名幼童不过五六岁的模样,正躲在妇人身后,怯生生的看向站在门外的自己一行人。
“敢问此处可是耿的家?年约二十?军中任职?”猴子深吸口气,尽力语气平缓道。
妇人一听,拿手抹着眼角道:“正是,不知几位何事?只是我儿已经身死。”
“节哀。”转身接过装着骨灰的木盒,腰部一弯两手高举:“在下乃是耿得上官家仆,奉王都尉之命,将耿之骨灰送归家乡。”
妇人颤巍巍的向前一步,粗糙的手掌轻轻抚摸着木盒,像是初为人母时为安抚幼子的模样让人心痛。
再开口时,已是泪流满面:“这是我儿?”
听到儿子的死讯与亲眼见到儿子的骨灰,到底哪一样更让人心痛猴子不知道。
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样的事在秦国也不算稀奇。
走的时候还是身高八尺的大小伙子,可再见到时却只是一堆白色的粉末,可总好过于空空如也的衣冠冢。
耿的遗孀与幼弟也在自家的田地里劳累了一天后回到家中。
极致的悲伤之后就是平静,当妇人看向因猴子给的风筝,正在嬉闹的两个孙子时,那浑浊的双眼终于有了一丝清明。
耿的战死只为这个家,换回了几石的粮食。没有首级,这让一条人命的逝去变得没有丝毫价值。之前的人家,有的已经盖起了新房,分了良田,也有的跟耿家一样。
这些猴子管不了,就连王尧也管不到,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将王尧交代他的事做好,仅此而已。
好在许多人家因自家子弟身有军功的原因,拒绝了再次接受猴子送出的抚恤。索性便一股脑的将门外马车上剩余的东西,全给了这个已经失去了壮劳力的一家五口。
东西的种类很少,只有三样,粮食,粗布,钱。但都是家家必不可少的。
拒绝了一家人的留下吃顿便饭的好意,生受了两名幼童的大礼后。猴子一行人骑上骡马,趁着天色未晚,向着咸阳的方向而去。
张宁的年纪,在这个年月里绝大多数人已经成亲,甚至已为人父母。
此刻坐在二楼的阁楼窗户边,看着下方院子里的丫鬟嬉闹,张宁今日难得有一丝清闲。
这个院子里的仆人不同于张家其它院中里的人那样死气沉沉,正是十四五岁活泼的年纪,被赵老买入张家后,因之前在鹰嘴崖上的日子,张宁拒绝了家中管事重新调教的建议。反而保留了这些孩子的天性。
张宁的耶耶没有反对也算是默认了,对于张宁教导这些孩子识字,更是乐见其成,若是其中有人可以成才,也是张家之福,总归是童仆,一辈子都要为张家卖命。
只是张宁的亲事,已经不能再拖了。
赵老走进院中,看着三三两两正嬉闹打趣的丫鬟不规矩的对自己行礼时,摇头苦笑一声,也不制止。
抬头看到自家郎君正在二楼,踏步而上。
张家的商队收益颇大,按着张宁的法子重金雇佣了一些秦国赋闲的老卒后,利益已经大到了他人眼红的地步。
做为被始皇帝迁到咸阳的富户,张家除了钱财,其它的地方还是太过薄弱了,薄弱到一些家中混吃等死的支系唯恐这样日进斗金的日子戛然而止。
张家需要生意场上的伙伴,更需要庇护。
张宁更是需要当上家主,好让族中那些长辈,安分的等着分红便好。基于这些,联姻的对象对于张宁的父亲来说可以选择的并不多。
咸阳城中最不缺的就是做官的,可做官的也好,当兵的也罢。
没人看的上‘商贾’,商贾贱籍者。
剩下的既可以庇护张家,又有意联姻,张家又能攀的上的便是位比封君的巴氏。
“赵老可是有事?”看着站在面前,自己出生时就一直悉心照料自己的赵老那空荡荡的袖口,因劳累而越发苍老的面庞。张宁没来由的一阵心痛,总归在张家还有一人真心希望自己过得好。
赵业不知道怎么开口继续劝解自家郎君,索性将家主的嘱托抛之脑后:“上郡猴管事路过咸阳,前来拜会家主。郎君可要见一见?”
“嗯”了一声,张宁还是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见。
双眼看着下方已是空落落的院子,张宁轻声道:“巴氏女近日如何?”
赵业皱了皱眉头,一时拿不准张宁的想法,有些不知如何回答。
巴氏女,巴钰,巴郡豪门怀清幼女,双十年华。
因巴氏家主巴清被始皇帝看重,巴氏一族本是看不上张家这点家产的商贾,可耐不住张宁那俊美的外貌将巴钰迷得神魂颠倒。
两人第一次相遇还是张宁当初刚回咸阳不久,跟着王尧习惯了无忧无虑的山中生活后,深宅大院里住了没几天时间,便烦闷不堪的想着外出踏青。
就是那天看似不经意的一次外出游玩,遇到了路过的巴钰。
两人结识不久,巴钰也不知道从何处打听的消息听说张宁还未婚配,家中更是正在物色女子打算成婚。
仗着母亲对自己的宠爱,便吼着非张宁不嫁,最后巴氏也算是默认了两人的交往。
张宁的父亲得知之后,只是感叹一句“终于长大了”这样饱含深情的话语。
随之而来的便是双方家长互通有无,商量两人间的婚事。
“巴钰姑娘近日未曾出门,但巴氏却有数支商队从巴郡而来刚刚入了咸阳,想来该是为着成亲一事。”
听着赵老似有些无奈又夹杂着乱七八糟情绪的话语,张宁挥动衣袖微微点头道:“宁儿会幸福的,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