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包的视野很好,等到楼烦的步卒赶到的时候,两校骑兵已经列阵待命。
斥候的消息也越来越详细,同等人数的军队,又是以逸待劳的王尧没有丝毫紧张感。只有兴奋,就连士伍的战马都不时得用鼻子打个响鼾,蹄子抬起,刨动几下,仿佛在告诉他们的主人它想要奔跑。
翳心中默默记下四周的地形,皱眉沉思之时忽听到:“有什么说的就说,扭捏什么。”
“都尉,北边二十里处有一处地方更适宜我军埋伏,做为战场,何不命军队前往?”翳不觉得自己已经知道的情报,身为都尉的王尧会不知道。
将手里月牙戟直接插入地面,轻轻拽动缰绳,随着战马原地打转一圈后王尧笑道:“兵法云,敌众我寡,避之于易......你可知后面?”
翳摇头苦笑“不知。”
“邀之于阨。以一击十,莫善于阨;以十击百,莫善于险;以千击万,莫善于阻。”
翳点了点头。
“埋伏是不错,可以出其不意,让敌人措手不及,甚至一举击溃敌方。可并不适用于眼下......”
坐在马上执礼听教状的翳还想接着听下去时,远处已经传来隆隆的马蹄声。
双方军队最近的距离只相距不足两里。
太阳已经开始西落,至于来敌是谁对此刻的王尧来说也无足轻重,因为在他眼里只要对方没有秦字大纛,那都是敌人。
敌人死的才是最可爱的,它可以给你带来农田,地位,财富甚至是在这个年代你可以想出的一切。
尤其当对面风尘仆仆,一副急着赶路的模样出现时,王尧更不可能放任对方北上。
“跟月氏人说,他们越界了,原路退回去,帝国可以既往不咎。”王尧冷冷的说完,站在临时搭起来的瞭楼上的传令官牟足了力气大声呼喊道:“我家都尉令......”
翳挠了挠耳朵,望着坡下的月氏人打趣道:“他们可能听不懂,可要属下去问问可有人懂月氏这蛮夷之语?”
王尧胡乱地摆摆手:“不需要,又不是典客署官,军中之人学那玩意干嘛。有时间学那个还不如多挥两次战刀,锻炼锻炼身体。”
“都尉不是很看重这些杂学吗?我记得都尉说过‘掌握一门外语是多么的重要’这句话啊?”翳不解道。
王尧仰天无声大笑:“你到记得清楚,不过月氏语不在此列,你要有心入典客署门下倒是可以多学点杂七杂八的话。”
王尧没打算解释为何月氏语不在其中,那样会显得自己有些像个神棍。月氏或许存在历史的长河中有着几百年,可对中原大地的民族来说眼下或许就没打过交道,就算以后还要打交道,那也不是自己这代人。
对面的回话虽然被传令兵一层层的吼过来,可王尧身旁的传令官也听不懂,不知如何开口。
许久之后,当对方有人用汉话开口时,王尧的眼睛里漏出一抹寒光。
“汉奸,叛徒?”
听清对方喊出的话后,王尧冷哼一声。
“无主之地?”嘴里一边嘀咕着,一把将大戟从地里拔出道:“告诉他们,大秦铁骑马踏之处,即为秦之国土,擅入者,杀无赦。”
“诺!”
“大秦铁骑马踏之处,即为秦之国土,擅入者,杀无赦!......”
“大秦铁骑马踏之处,即为秦之国土,擅入者,杀无赦!......”
起初只是传令官再喊,而后是身处军阵中的令兵重复着,三声过后,喊声忽然变得漫山遍野,却异常齐整,仿佛万人之口如一人而出。
王尧知道此时士气已经达到顶点,冷冷从嘴中吐出一个字:“杀。”
还在品味这句话的翳,没有看到那面代表进攻的令旗已经挥下,陡然间被滚滚如雷的马蹄声惊醒。
刚刚回神后,就要打马冲锋,却见王尧根本就没有离开这个山包的打算。
楼烦失望的看着山顶的令旗摇动,他并没有看到允许他出击的令旗。
那些骑兵已经冲过了自己没有用全力射出的定标箭,箭杆也早就不知道被哪匹战马的蹄子踩得粉碎。
他知道这场战争跟自己已经没有太大的关系了,除非月氏人可以冲破骑兵的军阵,然后再穿过一校材官的箭雨后,才能站到自己身前。
那样离想要威胁此时站在山顶上的王尧的安危还有五百步距离。
借助地利,骑兵的速度在几个呼吸间已至极限。
月氏人的骑兵也疯狂的迎向了拿眼一看就知道人数并不占优的秦国骑兵,在月氏主将看来,这支军队的统领应该被纵马踩死。
楼烦的步卒一步没动,那太显眼了。
月氏人不理解为什么秦军的骑兵人数明明比自己少,居然还敢做出合围自己的阵势。
可没多久,月氏将军被惊到了!
一瞬间,箭如雨下。
骑在马上的月氏人还在疾驰中,秦国的铁簇却已经落在了自己的头顶上。
坐镇左翼的南宫护看着一片一片的箭雨,微微摇头。
当初操练的时候,五百步的距离骑在光背的战马上飞驰时,也要开弓三次。这近乎于苛刻的的要求,现在倒是已经做到了,但是他不满意。因为此时马具齐全,只靠双腿的力气便足矣驭马。
“擂鼓!”
见成偃月阵的骑兵已经狠狠的跟月氏人撞在一起,王尧淡淡道。
听到身后传来催战得隆隆鼓声,在阵型右翼的蒙冲大吼道:“给我看着点令旗,耶耶今天就拿这些月氏人好好试试我这马槊!”
蒙枫双手持刀,迎面而来的敌人像是自己撞再了刀口上。胡乱抹了一把喷溅在脸上的鲜血,大声回道:“那可不成,南宫统领可能不同意!”
蒙枫可不希望校尉因自己一时杀的兴起,致使军阵混乱,叫翳的那家伙的鞭子是真的痛。何况如果南宫豹发飙了,自己难免要吃挂落。
挥枪隔开一柄不知道是什么的兵刃,双腿加紧战马,探起身子的蒙冲大手一伸,一把就将这个红色头发的月氏人从马上拽了过来。
抽出左腿直接压在了对方后颈上,没一会儿就见这人不再挣扎。
“这家伙着甲,待会给都尉送去。”说完撇了一眼身后,早已看不到南宫豹在哪,不过想来那个大块头现在应该很高兴。
南宫豹此时恨不得再长出两条胳膊。挡在坐镇月心处的他面前的月氏人仿佛无边无际,而护卫他的只有一个百人队而已。
狼牙棒上到处挂着零星的碎肉,又一记横扫将冲到眼前的三人直接打落马下,高一点的两人胸膛已经凹陷,矮一些的下巴到鼻子的这半张脸已经烂的就像是什么......他也来不及再想。
坠落下马的两人跟一具尸体瞬间就被马蹄踩烂了脑袋。
见最远端的骑兵已经杀穿,而最后面的南宫豹已经跟月氏人死死的纠缠在一起,王尧开口道:“吹角,变阵。凿穿敌军步卒。”
“诺!”
随着号角声起,瞭楼上的令兵挥舞起那面表示变阵的黄旗。
该结束了,月氏的骑兵已经不止被打残,更是被打破了胆。尝试正面攻击两翼厚实的军阵不能突破后,全都凶猛的冲向了更加薄弱的南宫豹所在的阵眼。
军阵几次行进速度放缓,甚至有两次王尧感觉要被打穿,却依旧未曾理会翳要求挥舞令旗,命两翼回收,护卫南宫豹的建议。
亦是对下方楼烦请求出战的旗语视而不见。
后者也终究没让王尧失望,硬生生的抗住了敌人像是疯了一样的突围,更是杀到有些月氏人调转马头,转身向后方逃窜的景象。
伴着悠扬的号角声,阵型两翼终于开始收拢,只不过幅度很小。
整个大阵慢慢得从扇形变成了三个锥形,这三柄利剑同时向着已经尽在咫尺的月氏步卒冲杀而去。
从空挡处逃出生天的月氏骑兵,已经被吓到胆寒,这些人突然发现那些身穿皮甲的军官都死在了途中,自己身边的人都跟自己一样,只有一身带着血污的皮袄。
南宫护,蒙冲以及南宫豹做为箭头狠狠的扎进了月氏人步卒军阵。
恐惧是会传染的,当那些月氏骑手疯狂的开始四散逃窜时,也带走了这些步卒本就为数不多的勇气。
月氏主将疯狂的大声呼喊着,但也已经止不住这场溃败。
蒙冲的脸色有些难看,当那些骑兵找到可以活命的逃路后,南宫豹的眼前便成了一望无际的开阔地。
他的位置要比身处右翼的蒙冲更加靠近月氏将旗。正要将斩将夺旗的大功让给对方,转向其它方向突进时,却见南宫豹放弃了距自己只有一箭地的将旗。
“南宫豹在干什么!”
随着王尧的怒吼,翳急忙上前一步道:“都尉莫急,或许是南宫庶长发现了新战机?”一边说着一边挥手示意让一旁的士伍去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王尧的嘴角咧了咧,终究没再开口。
南宫豹率人慢慢开始脱离站圈,向着远处飞奔而去。
这是离开稒阳后南宫豹又一次违反军令,让王尧气愤的是这次居然是在众目睽睽的战场上,更因为南宫豹一部的脱离直接造成了月氏步卒的反扑。
本该马上就要结束的战事又出现了变数。
幸好蒙冲及时的顶了上去,将月氏刚要重新集结起来的军阵再次冲散。
如果换作他人,王尧此时都会以为对方要投敌了,甚至暴怒之下会下达直接让人去军前斩杀主将的军令,因为南宫豹消失的方向是向东北而去。
冷冷的看了一眼不远处身着黑衣的军法官,见对方避开了自己的目光后,王尧慢慢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