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冲一大早蹲在门前,眼睛闭着用猪鬃牙刷好了牙,扭头睁眼就见自己娇妻已将头发盘了起来。自己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后,两人才提着竹篮相携而出。
出了后院,看着清晨前院中的一片狼藉,蒙冲懊恼的拍拍脑门。
“夫君,要不要给他们盖些东西?这样子睡怕是要着凉。”蒙氏柳眉微皱,看着这些四处倒在地上呼呼大睡的一众‘无赖’。
想到昨晚自己都没好好洞房,蒙冲咬牙切齿道:“不管,冻死他们!”
其实天也不冷,又是一群糙汉子,没那么娇贵。
蒙氏跟在蒙冲后面,蹑手蹑脚的跨过众人,等蒙冲解下衣物给王尧盖好后,这才轻轻地抽出门栓。
想着昨天吃过的美味,再看这一地的空酒坛子。眼前这些宁愿在前院的凉地上睡上一晚的汉子,也没有一个去后院打扰自己夫君。
蒙氏低声道:“都是些好人呢。”
抽下门栓刚要推门的蒙冲一愣,随即低声回道:“不进军营都是好人,进了军营没一个好货。
夫人,你知道不,你夫君我不止一次想要掐死那个姓王的。”
蒙氏“噗呲”一声轻笑,随着蒙冲将门彻底推开,紧接着就是一声惊呼!
蒙冲反应极快,急忙单手扶住这个站在门外靠着睡的家伙,见这人有些眼熟该是石头的部下,可宿醉的脑袋实在是想不起是谁。
刘季揉揉眼睛,只觉得自己昨晚不该来的那么晚,看着两人已经敲响隔壁个院门,嘀咕了一句:“新娘子真漂亮啊”。
蒙冲夫妻二人提上喜钱沿着闾巷挨家挨户的送着喜钱,对蒙冲来说钱也不多一户五钱,权当做昨晚喧闹一夜的赔礼。
王尧迷迷糊糊中,睁开一条眼缝瞄了一眼。
挪了挪身子又将脑袋放在南宫豹的肚子上后,又沉沉睡去。
因为来的最晚,所以喝的最少的牛石头在蒙冲出门的时候就已经醒了,此时盘腿而坐,扫视一眼院中后冲着还倚门而立的刘季勾勾手指。
“什么时辰了?”牛石头无精打采的问道。
“辰时两刻,快三刻了。”一晚都没睡实的刘季回道:“校尉可有吩咐?”
想起那天跟王尧的谈话:“我让刘季跟你走,是因为我看到他眼烦。这下可好他在你那倒是如鱼得水。
你或许觉得刘季只是机敏一些,有些小聪明,可你得清楚有些人就是吃这些小恩小惠。
你是一军校尉不在乎那三瓜两枣的,那些士卒呢?更低的士伍呢……”王尧的话语、眼神以及只在亲近之人面前才表现出的烦躁,历历在目。
事后自己问过二哥:“刘季值得少爷那么重视吗?”
“这次论功行赏后,刘季回到沛县里该是能做县尉了。那又不是关中,用一个当过秦军的原乡人总比那些楚人要好。他要找两个保人举荐为官,现在不难。”
那天自己走的时候,南宫护低声的告诫也回荡在耳边:“他若是想要离开营中,归乡为官记得告诉我。”
牛石头当然知道告诉南宫护后刘季的下场是什么,少爷还会顾虑刘季的爵位,可南宫护只会考虑活着的刘季对王尧有什么影响。至于死了有什么影响他是很少在乎的,因为他觉得自己可以将事做的人鬼不知。
“校尉?可是有吩咐?”刘季还以为牛石头宿醉未醒,又问了一遍。
院中鼾声四起,全都睡得昏昏沉沉,自己无论问谁可能都不知道现在什么时辰,可偏偏刘季能精准到刻。
“去忘忧楼打些羊汤来。”
刘季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牛石头阴冷眼神的望着院门久久出神。
直到脑袋被一只大手狠狠的揉搓了一下,抬头就看到南宫护打着呵欠。
“我出去走走。你呢?”
牛石头哼唧两声:“不去。”
留下一句:“兔崽子”后南宫护出门右拐,也向忘忧楼而去。
忘忧楼临街一面的二楼雅间里,南宫护喝着羊汤,刚拿起热气腾腾刚出笼的羊肉包子,还没来得及咬下,透过窗棂,刚好看到刘季从巷口处拐了进来。
看着那条排的长长的队伍,第一次知道这地方的刘季直嘬牙花。
这要排多久?一路打听着找到这里,本以为可以直接买好带回去就是。可没想到这大早上的一碗羊汤也让人如此追捧。
南宫护吃着包子,冲着楼下排队中的刘季努努嘴:“他不能插队吧?”
侍立在侧的小厮垫起脚尖,向下瞧了一眼,轻笑道:“起初总有喜欢插队的人,甚至叫嚣着要将这忘忧楼封了的也不少,可楼一直还在。”
南宫护微微点了点头:“你去跟着他,我总觉得他可以。”
就见小厮单膝跪地,沉声道:“诺。”
只是还没走出屋门,只听背后的南宫护叹声道:“不必了......”
“哥几个,家中兄弟成亲,新娘子入门前就想喝一口这忘忧楼的羊汤,给新郎官急的火急火燎得,我这做兄弟的看着不忍,就来了。对不住大家!”刘季一边高声喊着,一边伸手从钱袋中拿出铜钱递给排在他前面的人:“某家刘季,也是行伍之人,嘴笨,也就不多说什么喜庆话了,
钱不多,大家沾沾喜气!”
在一声声道喜声中,已经走到队伍最前面的刘季闻着香气扑鼻的羊汤,才发现自己钱不够了。
尴尬的就要退掉包子只买羊汤时,坐在路旁摊子上的一名什长见状,大声道:“既然是军中兄弟成亲,自然是兄弟们该出贺礼,哪有收钱的道理。
季兄,若不嫌弃就代新郎官收下兄弟我这份薄礼。”将十个秦半两递给刘季,这名什长抱拳道:“当年我成亲时,也是兄弟们帮着操持,季兄莫要推辞。
军中还有军务,告辞!”
一个人开了头,那些收钱的军中汉子面色通红。总觉得是这么个儿理,哪有收钱的!只见每人不止将刘季送上的五个铜钱原数奉还,有的甚至还多给了几个。
刘季倒是也没推辞,但还是拒绝了几个明显只是黔首的好意,且将多出来的铜钱分给了这几人。
一幕幕全都看在眼中的南宫护脸色也是越发的阴沉,就那么冷冷的盯着刘季。
被人群簇拥的刘季眉头微皱,再抬头时,只看到一扇刚刚关上还在颤动的窗户。
“找猴子结账。”手拿半个包子的南宫护匆匆下楼而去。
仁而爱人,喜施,意豁……想着竹简上的内容南宫护低语道:“极善猜测他人心性,还会借势。此人留不得。”
从小门而出,南宫护终于追上那名之前楼下得什长。
一身常装的南宫护虽然气喘吁吁,可这什长还是从他两指上的老茧看出对方也是军中之人,遂问道:“可是有事?”
跑岔气的南宫护摆了摆手:“敢问这位兄弟,可否见过一人。今早出来说是买羊汤,可我俩不熟这城中道路,早上进城的人又多,一时给挤散了。”
什长点了点头,还以为这是城外营中的士卒,进城采买。
“可是要去忘忧楼?”
南宫护一拍大腿:“哎呀对……对就是这个名字,人家说就这家的羊汤好喝,你看我这脑子。”
什长哈哈一笑,给南宫护指了方向,这才道:“那家羊汤确实不错,我刚吃完。你若是脚程快些,还能撞见喜事。”
等南宫护问了是什么喜事之后,道了声谢。
几句对话,让他知道这小什长与刘季之前并不相识,只是刚刚的一面之缘就已经满嘴的敬服。
南宫护能猜到牛石头麾下的五千人有多少人与刘季称兄道弟。
王尧从竹篮中拿出包子,滋溜一口羊汤再抬头时就见南宫护正好进门:“去哪儿了?”
“醒酒去了。”
被怼了一句的王尧,随即不再吭声。
等南宫护坐下,刘季已经从木桶中盛好一碗肉汤端了过来。
放在南宫护面前,细心的将木勺递上时,顺带着开口道:“二哥快尝尝,校尉听说忘忧楼的羊汤一绝,差我刚买的,热乎着。醒酒最是合适不过。”
南宫护只是“嗯”了一声。
刘季每次感觉自己只要站在南宫护身边,总有一种冷意,这还没过过年,就像入冬一样。想到已是年关,对王尧问道:“少爷,就要过年了。我刚买羊汤的那地方居然是家酒楼,要不我请咱兄弟们去那喝一晚怎么样?”
“咳……咳”正在喝汤的王尧与南宫护都被呛了一大口。
牛石头看着刘季问道:“你很有钱吗?”
刘季回来的路上本已经盘算的差不多,可牛石头这么一问,心里还是有些不太兜底:“两千钱该够的吧?”
楼烦哈哈一笑:“还不够零头的。而且咱家不过这秦历新年。”
鹰看着半碗浓白的羊汤变成红汤,还没等开口,只见王尧端起碗来一仰而尽。
“看什么看。”将碗放下,王尧瞪了一眼鹰。
鹰愁眉苦脸拿袖子将王尧嘴角擦干净,低声道:“吐血我倒是见的多了,可没见过一下子吐出半碗的。”
自己昨晚虽然将挡道的黑衣人打晕,可也被对方打伤了肺腑。遇到蒙恬以后,又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强压下了那口腥血,虽不至于被人看出端倪,可这一晚上也是难受的要死。
没想到却因为刘季的一句话,还是吐了出来。
现在直觉得胸口疼痛不已。
“你还没醒酒,多喝汤少说话。”南宫护低声道。
被狠狠瞪了一眼的楼烦,挠挠头“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