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北面的烽火终于熄灭了，黔首们甚至不记得那烽烟被风吹了几年。反正秦国这些年，总在打仗，也总在胜利。
长安乡，一处不起眼的民宅前。
无名看了一眼，自己刚刚刻好的棋盘。又看了一眼被自己插在一边的四尺秦剑，最后谓然一叹。
六国的剑也是青铜剑，但是最长的也不过是秦三尺，再长的根本不能杀敌，太脆了非常容易折断，一场战事下来折损三，四成也是时常的事。
由剑又想到强弓劲弩，正在摆放棋子的无名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看到关中曲辕犁遍地，稚子在牧牛，妇人在聊着家常，老者倚着墙根，晒着太阳。
集市上的税吏无所事事的闲逛着，只是用来收税的竹篓，在没人看管的情况下依旧分文不差。
这是盛世啊，可偏偏是秦国的盛世。
难道这就是法的作用？
手抓‘帝’子的无名一滞，抬头看着已至身前的一位老者，嘴角一撇笑道：“几时来的？”
一身玄服的老者也同样问道：“几时来的？”
两人展颜一笑同时道：“刚到。”
伴着这笑声，老者移步，在无名对面跪坐下来。
“这是何物？”
无名将手中的最后一颗棋子放在自己一侧的正中间，回道：“象棋。”
“兵？卒？车？車......”
拿手一指中间：“这可是两军阵前？”
“然。”一袭白衣的无名傲然道：“待老夫教你如何驭子。”
“你这娃娃，还是莫要丢盔弃甲的好。”一身玄服的老者眼皮一挑：“速与老夫讲来。”
无名出奇的没有反驳，开口道：“兵、卒二子，只可进，不可退。接阵后，可左右相移。”
前半句时，这老者眉头微皱，等到无名说出过河之后的走法，也就颌首示意继续。
“车、車二子只可行直线。”
老者嗯了一声：“战车冲阵向来有去无回，有死无生。
继续，这马当如何？”
“日。”
“嗯？”
被对方瞪了一眼，无名急忙拿起‘马’跳了一步。
“为何？”
无名一时无语，想了一会儿回道：“因为蹩马腿......”
无名笨手笨脚的演示着，将各种蹩马腿的方式演示了三遍后，玄服老者才道：“左相右相又如何？”
“相走田。”
“......”老者。
无名额头起了一层汗珠。
“相不可开疆拓土，但可治国守城。士？”
无名斜着一推。
“是士，不是侍？”
“是士。”
老者叹了一声，还是点点头：“楚是有天险可守，这楚河不必讲了。但老夫为何觉得少了两字？”
“我也未曾见漢。”
听到无名这么说，老者也不想逼迫过甚，手上一推写着‘皇’的那枚棋子，又道：“怎么走？”
无名也横移一步‘帝’子。
他觉得相、士只能围着皇、帝最差也是王，但不应该是将、帅。
已经将规则全部记在心中的老者，却站了起来，走到无名身侧。
无名只好老老实实的起身，将自己的黑子让出。
“这才对啊，我大秦尚黑，你让我执红子作甚。
刚刚倒是忘了，这天下哪来的皇、帝？”
无名恼羞成怒的抓着棋子，低声道：“如何能刻两字！”
然后只见老者将帝子放在左手掌心，右手一抹。
不管手中的木屑，一指直接在已经变得光滑的表面刻了起来，等到‘君’子刻好，这枚棋子也比旁边的‘相’矮了一些。
似乎是很满意，老者又开口道：“其他帝王或许会困在这方寸之地，当今陛下可不会，这一条得改改。”
无名将胳膊放在棋盘之上，向外一拨。
持皇打了过去。
“善。”见自己的君被吃掉，老者微微一笑：“来，让老夫考校考校你这山门童子。”
“呸！”无名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怒气冲冲回道：“你这山门弃徒！”
老者却不见丝毫恼意，反倒是调笑道：“我是叛，不是弃。”
无名神情一滞：“你平常也跟皇帝这么说话？”
老者手臂一摆，抓住翻起的衣袖：“慎言。
谁先？”
无名这才想起，这是在咸阳，这里是长安乡。
一个多时辰之后，无名乱了棋盘。
“我果然不懂杀伐。”
除了第一盘和棋以外，其余几盘皆胜了的黑衣老者，看了一眼漏在地上的剑柄，安慰道：“你其实是不懂战阵。”
“你不如说我不知大势！”
老者倒是不置可否，因为曾经的无名一定不会进咸阳。
哪怕是进关中，用他的话来说，也是来灭秦的。
此时的无名很想喝上一口，南宫雨泡的茶。但他除了这把秦剑，什么都有，只好用沉默来掩饰自己的落寞。
落寞又怎么可能会被沉默遮掩。
“讲。”
“还请帮我照看一人。”
无名跟王尧已经算是分道扬镳，更是不许王尧向任何人提起自己，但南宫雨就像是一条纽带，连接着或是夹在两人之间。
南宫雨还是非他不嫁，可看着王尧长大的无名知道，他未必会非她不娶。
老者皱着眉头想了一下，出声问道：“武安？”
秦以法治国，可也兼容百家。
兵，墨，儒，道，杂，乃至纵横家。
他们有的做官，有的统兵。
这些人相比较起其他人来说，可以算是某类高危人群。
对方能一口道出武安两字，无名没有丝毫意外，毕竟牛头村的村民不能真的让那些黑衣玄甲骑士退缩。
自己也不行。
“他忠于秦国，那时候他没见过秦王，但每当谈起之时，崇敬之色溢于言表。”
“那你还教？”随即，玄服老者像是自问自答，又道了一句：“稀才。”
无名肯定的点了点头：“我没见过嬴政，但你也知天下是如何看待你这位皇帝的，我怕......”
还未说完，老者重重的怒哼一声打断，他觉得无名有些想当然了。
既然查到王尧跟脚的第一时间，皇帝没有下令斩杀，反而继续让他统兵。那此时召回咸阳，就表明皇帝是信任王尧的，可能将来也会委以重任，所以根本不会出现无名想的那种事，也就不用自己照看。
玄服老者，也想见见这个名字已经数次出现在皇帝桌案上的人。
月光下，两个人倒映在水塘里的影子，有些像是太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