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人彻底失去了对河套以南的掌控，秦国的疆域再次扩大。
胡人数千年来都喜欢南下的原因，归根结底是因为冷。
到了冬天，一场白灾下来，牙口好的牛羊还能在冻土上刨食，其它的大部分都要被冻死。
农耕时代，寒冷就能要了人的命。
王尧的麾下除了军官以外，大多是初进军营的士伍，牛石头这一部则是从上至下士卒的比例占了更多。
冬日临近，确定年后就要北上戍边的石头可不想让自己麾下的儿郎，到时候没在马背上被敌人杀死，而是被天气冻死。
就算只是生了冻疮，这一辈子也够人受的。
肤施作为这场大战的中转站，物价比战前上涨了不少。
只有牛羊肉的价钱，比之前的低了不少。
他无法在军法下，私自给所有人添加衣物。
所以哪怕是那些经年老卒，手中没有闲钱，不会过日子的家伙已经都开始给家中去信，希望让人稍带过冬的保暖衣物。
牛石头算不出是行军北上的军令先至，还是一包包从乡中捎来的包裹先到。
他只能给那些缺钱的士卒放子钱，好让他们自己去肤施城中添置。
子钱，军法是不管的。
军中大小军头放子钱的不计其数，就连什长都会借与伍长。
不过也不会有人傻到，无缘无故的就去背负那高昂的利钱。
这件事，牛石头本来可以做的神不知鬼不觉，拿的少一些，到时候猴子填上空子便是，可因为只有一成利，借的人就多了。
王尧不是傻子，少了一箱跟多出一箱他还是能看出来的，所以半两钱不能碰。
“他就拿金子，去跟蒙冲兑换铜钱？”
“是......”
听到猴子回答的王尧懊恼无比，自己做山贼的时候，有着大量的杂钱。又是刀币，又是布币，因为沾满泥土的蚁鼻钱，王尧也有了人生第一次看到钱恶心，想要呕吐的感觉。
天下归秦，这些钱的作用奇低，王尧以为自己找蒙冲兑换成半两钱是赚了，现在看来蒙冲在当时可能就等着自己求他。
鹰这一路上都不敢将马车赶的太快，倒不是怕受伤的猴子咽气，只是单纯的不想打扰到少爷。
其实王尧也并不着急赶去咸阳，要不然也不会坐这架上郡府的公车。
大理河的渡口有些拥挤，许是因为匈奴人的战马几年前刚刚来过这里，渡口的查验也很严格。
每个南下的队伍也好，乃至是军驿的驿卒也只能老老实实的排队等候，更不要说那些想要过河，然后回家过年的普通人。
天色已经擦黑，这辆马车的轱辘总算是驶进了阳周。
询问了看守城门的戍卒，就近找了一家还算干净的客舍。
凑活着碗里乌黑的腌菜，草草吃了两个南宫豹今天早上刚刚摊好的煎饼后，王尧也就回了屋子。
一条腿的鹰，躺在离王尧哪怕翻身也压不着他的地方。
还没闭眼的他，在想着自己今晚是不是还要守夜......
王尧的爵位还是右更，没升也被降，之前更是一支万人的骑兵都尉。
不说咸阳，只要向东，出了函谷关能让王尧行礼的基本不存在。
虽然已经上交了虎符，可在新官职下来前，别人还是要尊称一声：“都尉。”
都尉出行，只有一个断了一条腿的车夫，一个走几步就喘不上气来的胖商人，还有一个是之前还在徭役营里挣扎求活的劳役。
如果不是印信齐备，且自己的月牙戟、环首刀、军刺，以及最重要的甲胄具在，王尧都以为自己是进京赴死的。
通常秦国到了王尧这种地位的将领，哪怕是归乡探亲，也可以携带一只数十人的护卫，以保证自己的安全。
这护卫可以是你军中的亲兵，也可以是你的家将。
但王尧一个没带，他的家将爵位高的吓人，且已经打包卖给了蒙恬。猴子做为商贾的护卫也被留在了肤施，除了守店以外，还要看管那些大部分被留下来的财货。至于军中的亲兵，自己这一部战损太大，已经被打散，重组，更带不上一人。
这种情况下，王尧本可以去找上郡尉，讨要一支护卫，可偏偏他也没去。
因为皇帝没有下敕，也没有下制，只有一个跟右相急着赶路，甚至来不及掩饰自己气味的小内侍跟自己说了一句：进京面君。
询问了蒙冲才知道，那根本不是诏，可能就连口谕都算不上。
自己还不够资格接诏，而第一次被皇帝申饬，念的也只是敕。
王尧甚至生出了一种古怪的感觉：自己就像是一条狗，被主人叫到身边而已。
自我安慰的王尧，只得将皇帝想成是高傲的，是自负的，他看全天下的人，可能都像狗。
若是换了官员，王尧可能还不会胡思乱想，可偏偏来的是个内侍、宦官、太监、公公。
哪怕不是法家，来个儒士，杂家的都好。
思来想去，以为都是自己那封弹章惹的祸的王尧，打算夹起尾巴做人。
只要这一路上能坐在马车里，就坚决不将脑袋探出车厢半寸。
“我他妈好累啊......”
黑漆漆房间里，一声带着怒气、懊恼，烦躁的低语也是那么的突兀。
鹰突然很想去上个茅房。
用手摸了摸膝盖以下，空荡荡的，只好将小腹一收，暗自想到：可能去鹰嘴崖外的村子里落户，种种地也不错。
第二天醒了的王尧，看着满床的头发，不由得五指张开顺着额头向后捋去。
“呼......”叹了一声，王尧对着正在屋外院中洗脸的鹰说到：“洗好了过来，帮我把头发扎起来。”
“我洗好了少爷，就来。”
等到鹰一进屋，王尧惊讶道：“国宝啊？”
黑眼圈特别重的鹰，不知道什么是国宝，哪怕是洗了脸也还没清醒的他只能讪讪一笑。
见到鹰这副模样，只能又在客舍多住了半天。
吃过午饭，鹰极力的保证自己不会将马车赶进沟里之后，才又重新上路。
只是今晚注定了夜宿野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