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上起了大风，除了天空的云彩被吹得乱七八糟以外，就连一些瘦弱的族人也被吹得东倒西歪。
头曼终于还是在呼呼的北风中，听从了大巫祝的建议。
长长的队伍刚停下来，牧群里的牛急急忙忙的便开始吃草，羊群也像是变成了野狼，争抢着啃食着地面。
牧民骑在马上，尽可能的将羊驱赶到远一些的地方，好给人空出足够落脚的地方。
“咳咳......”
冒顿用手推开想要搀扶自己的武士，他不想让人看到自己虚弱的样子，迈步进了帐篷后，压抑的咳嗽声更大了。
“咳咳......”
看着地上的痰中带着血丝，冒顿很希望大单于可以多在此地停留几日。
“你怎么样？”
“没事，就是咳的厉害。”转身看着度顿，冒顿笑着又道：“这一路多亏你了。”
度顿憨憨的挠了挠头：“不止是我......”
冒顿伸长手臂，没有拍到度顿的肩膀，轻轻拍了拍对方的大臂道：“我知道，我知道。可是还是不够，你在那些兄弟里面是聪明的，其他人还是傻傻的，不够啊，度顿真的还不够。”
“你说过，将来我们不再有疯奴。”
冒顿重重的点了点头：“我说过。”
“回到龙兴之地，我会帮你杀掉那些忠于大单于的......疯奴。”说完，度顿有些落寞，因为他要杀死的是自己的兄弟，只不过他们是被匈奴贵族圈养的。
他不是第一次杀自己人，匈奴人自相残杀很正常，可在疯奴之间却从来没有，这个头在他这里开了。
刚要再跟这位一路上保护自己的疯奴聊上几句，就听帐外传来此起彼伏的：左贤王，见过左贤王的声音。
度顿行了一礼，走到帐门时，帐帘却是已经被掀开，退步让过了左贤王，这才离开。
“叔叔。”
“听说，在路上你又差点从马上栽下来，身子怎么样？”按住了就要起身的冒顿，左贤王询问道。
“都是胡说，我这身子好着呢，叔叔快坐。”
左贤王坐下时，低头正好瞧见了地上的血痰，不等开口，冒顿解释道：“是度顿的，从秦营回来后，他那伤一直没好利索。”
左贤王不疑有他，点了点头，叹声道：“巫祝祷告，说天神告诉他，咱们匈奴人经此一劫，该回龙兴之地，以待来日。
可眼下，秦人已经退了，咱们身后也并无追兵，就连总是跟在屁股后面的那些斥候也没了踪影。冒顿，你告诉我，我是现在带着族人离开，还是跟着现在只听信巫祝的大单于回那不毛之地？继续去吹冷风？”
“叔叔自己要走？还是其他几部一同？”冒顿反问道。
左贤王摆了摆手，有些烦躁道：“右贤王老了，他最自豪的儿子死在了龙城，他现在像是一头独自带着孩子的母狼，只想将他那几个孩子养大。
右谷蠡部死的没剩几个，大单于要回漠北再由上天选出新王。
右大且渠，这个该死的家伙忙着争抢那些无主的勇士。说是为了重回龙城做准备......”
见冒顿偷笑，左贤王哼了一声，等对方收起了笑容继续道：“我以为我赚得够多了，没想到还是被断后的卜氏赚了更大的便宜，你有什么法子？”
对于最被大单于头曼疼爱的的幼弟母族，冒顿现在也没什么办法，只得无奈的摇了摇头。
“右且渠说的不错。”
“什么？”左贤王有些愤愤道：“要不是你我伏杀了那支秦国铁骑，他们现在还能休息？他断后？要不是狼帐军伤亡过多，要不是你父亲命你我与他汇合，轮的到卜氏接应？”
“叔叔用狼帐军换了近万的军械，也是赚了。卜氏只是得了人，叔叔有秦国的甲胄，还怕没有勇士追随？等到了漠北，这雪也就该下了......”
左贤王现在越发觉得冒顿的话确实值得一听，频频点头，随即问道：“下雪又该如何？”
“叔叔去抢、去买、去换都好，眼下最主要的是牧群，有了牧群，到了漠北自然就有了族人。到时候叔叔的儿子或许能坐上右谷蠡王的王帐也说不定。”
“哈哈哈......”左贤王放生大笑：“你是说大巫祝在这件事上，还会在意你选的是谁？”
冒顿面带微笑，不做回答。
拍了拍冒顿，左贤王说了一句：“好好歇着。”
步子已经迈出了帐篷的左贤王，突然半个身子又探了进来：“我去给你抢两只小母羊。”
大笑声渐行渐远，每一个看到的匈奴人也不知道这位左贤王，在匈奴大败的日子里，有什么值得他高兴的。
左贤王刚走不久，又有一人进了帐篷。
刚刚躺好想要休息一下的冒顿，看清来人，随意摆了摆手后，又躺了回去。
闻着帐中的淡淡血腥味，呼左眉头微皱。
喝上一口奶酒，疲惫感顿时消散了大半。
冒顿用力抽动鼻尖，问道：“你杀人了？”
呼左先是嗯了一声，随即解释道：“杀的林胡，没杀秦人。”
冒顿轻声一笑：“现在知道秦人有用了？”
“嗯。”
冒顿翻身坐起，点了点头，他知道呼左现在才算是开窍了。
“你兄长死于秦人之手，虽然你没亲眼见到那个人，但你也算是见到了不少熟人。至于那些秦国骑兵，就当做是为你这一族，报了一些小仇。
呼左，我的疯奴死了两人。你说这仇，还报吗？”
放下被自己死死握在手里的牛皮酒囊，呼左单膝跪地，对冒顿行礼道：“呼左日后，愿效忠王子。”
伸出胳膊，冒顿在对方肩头拍了拍：“去吧，草原很大，那些人都老了，代我去告诉狼帐军中的那些年轻勇士，他们才是真正的贵族。
不过，在我还不是太子之前，他们还是要忠于大单于，懂吗？”
呼左点了点头：“是。我这就返回大单于军中。”
冒顿嗯了一声，拿手指着帐篷角落的一处，开口道：“将那壶烈酒带去，告诉榻木，左贤王愿意分给他一些秦人的甲胄。”
呼左拿起烈酒，面带疑惑的看向冒顿，他觉得眼下目中无人的左贤王一定不会给狼帐军一点好处。
“跟左贤王说，是我讲的便是。”
等到呼左离开，确认今天没人会再来找自己后，冒顿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深了。
他需要让左贤王帮助他，牵制大单于或是牵制身体里留着卜氏血脉的幼弟。
他需要呼左帮他聚拢一批年轻的匈奴贵族勇士，卖好给狼帐军，也是给自己准备的另一条路。
剩下的，就是只忠于自己的族人，乃至军队。
这一战，匈奴人输了，可算下来，冒顿不止赢了，还赢的很多，很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