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不做了？”
鹰已经好几天没做饭了，看样子今天又打算在村头混一天。翳问了一声，直接坐在了王尧先前坐的石板上。
鹰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天上的太阳，慢悠悠回道：“不做。”说完，从怀中掏出一串铜钱递了过去：“去打点酒，村东头的那户人家你记得吧？听说打了只鹿，再买点回来，咱俩就在这对付一口得了。”
翳没数，只是拿在手上颠了颠，就知道刚好两斤，五十钱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可岁首刚过，又要打酒，又要买鹿肉，是指定不够的。
摸了摸自己身上还有些钱，叹了一声径自而去。
“对付一口？行，不过是你自己对付。”
抱着这个想法，翳在人家家里吃饱了才回来。
一边用指甲剔着牙缝里的鹿肉，一边晃晃悠悠的边走边道：“去晚了，肉都卖的差不多了，就这么点你凑活着喝两口得了。”
鹰丝毫不恼，先是接过酒囊喝了一口，润润嗓子后才调侃道：“你吃的啥肉？”
一个人如果想要激怒对方，可对方没有丝毫动怒的意思时，反倒更容易让自己愤怒。
“你管我吃的啥！我吃的狗......”
鹰抬头‘嗯？’了一声。
“我吃的羊肉！”
“好滴很，好滴很。”
面对鹰的调侃，翳重重的哼了一声。
“嗝......”
翳伸手急忙呼呼扇了几下，将重重的酒气吹走。
吃饱了的鹰打过酒嗝，眼看又要倚墙睡了过去，翳急忙拍了拍对方肩膀。
“干啥？”鹰不耐烦道。
翳想说：算着日子，猴子也快回来了，他没见过南宫雨，想听听未来的少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可话到嘴边却成了：“聊聊？”
鹰拍了拍自己的肚皮，开口道：“这喝了酒，就容易犯困，这时候再来杯茶就好了。”
翳现在越发的肯定，鹰根到咸阳来，是养老的。
不知道是不是近几天的乌鸦太多，老人已经从隔壁宅子搬了出去，到了晚上王尧家附近都空荡荡的，除了那两匹马以外，外面就看不到个活物。
自从猴子走后，王尧已经恢复了被中断许久的晨跑。
纯铁打制的月牙戟也不再躺在角落里生灰，他不是来养老的，他来咸阳是为了更大的权利，更高的地位。
“噗......”
“噗......”
一摊摊鸟粪落下，空中紧接着就传来“呱呱”得嘲笑声。
几人早已见怪不怪，且都知道罪魁祸首是谁。因为王尧从来没有因这些夜晚盘旋在自家上空，随意大小便的乌鸦而发火过。
院墙上，房顶上到处都有，就连院中的水桶里，都时不时的会落进去一摊。
围坐在厅中吃饭的王尧，看向外面的院子，低声问道：“咸阳城中可有卖弓弩的？”
他的大弓临走时留给了楼烦，至于军中重弩更是没有一具，家中只有几柄射程在二十步左右的手弩。想要射死这些恼人的乌鸦有些不足。
翳摇了摇头，扒了一口黄澄澄的粟米饭后，又回道：“弓弩等物没人敢卖，不过倒是可以去借几具。”
王尧眉头一挑，疑惑的嗯了一声：“借？”
见少爷这幅表情，翳连忙摆手：“不需要借助爵位，就是光明正大的‘借’。
就算是咸阳，也总不是人人都有田可耕。那些家中只有几分薄田的人家，赶上天不下雨，地里收成不好，也总不能全家都要饿死。
打猎也就成了必然。
我关中儿郎，不说弓马两样具都娴熟，可平地开弓总是还有几分射术。所以有些人就会在家中存粮不够的时候向县府，或就近的乡、亭借用弓弩。
跟农具牲口一样，只要身份查验妥当，按期归还便是。”
王尧点了点头，跟他一样第一次听说的鹰跟吕泽二人，也是微微颌首。
“要是弓弩丢了，或是损坏当如何？”
“损坏严重者依例作罚，赀一甲、一盾、轻的罚没钱粮。至于丢？”翳呵呵一笑：“那就去边地吹风吧。”
吕泽微微撇了撇嘴，他觉得这吹风基本是吹死了。
该是看到了吕泽的样子，翳又道：“没那么严重，借弩的基本没有，无非就是借些八斗、石二的小弓而已。”
吕泽拱拱手，以示受教。
王尧则是对着看过来的鹰，悄悄眨了眨眼。
等到所有人吃饱，都不急着冒着鸟屎刷洗碗筷，也就闲聊起来。
“咚咚咚......”地砸门声却突兀的响了起来。
算着时辰，寻常人家早就该入睡了，哪会半夜敲门，一时间屋内静了下来。
“谁啊？”翳大声问了一句，心里想的莫不是少爷的官职下来了？
只是屁股刚抬起来，就听猴子的声音透过门缝传了进来：“我！”
翳紧接着又做了回去，冲着吕泽努努嘴，示意让他去开。
“用力推！”
鹰刚喊完，就见猴子推开院门，走了进来。
将门闩落好，抱着脑袋穿过院子，钻进屋内的猴子呼呼大喘：“哪来这么多鸟？”
一边说着，将脚下的鞋脱了下来，不断甩着沾在上面的鸟粪。
酸臭味混合着鸟屎味，气的鹰牙痒。
“滚出去！”
王尧摆手后，单腿蹦跳，手拿拐杖的鹰还恨恨的瞪了一眼猴子。
“你自己回来的？”
“少夫人说......她想看一看咸阳。”
见猴子一副局促不安的样子，王尧沉声道：“说吧......”
“少夫人她......”正要斟字酌句时，见少爷的眉头已经皱了起来，急声道：“木牍，少夫人没看木牍，直接......”
“怎样？”鹰悄悄瞄了一眼王尧，替他问了出来。
“烧了。”说完，猴子的身子明显软了下来，像是知道犯错等着挨罚的小孩子一样。
哒......
哒......
哒......
食指指节翘在矮几上的节奏，让屋内除了王尧自己以外的几人都有些难受。
他们不知道，自己呼吸的频率，正被这声音给带动的越来越快。
啪的一声。
想通了的王尧手按矮几。
扫视了一眼屋内或是扭动脖子，或是正张着嘴巴大口喘气的几人后，笑道：“我要成亲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