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雉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自己站在一处高高的石阶之上,下面站着好多、好多人。他们看向自己的眼神中有敬畏,有惧怕,更多的是一股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目光。
大多数人站的有些远,看不清模样。近一些的人倒是能认出几个,有萧大人,曹大人,夏侯婴,还有屠猪杀狗的樊哙。
想要开口说话,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惊惧的茫然无措时,身后传来一个空荡荡的声音。
“娥姁,朕在等你......”
“娥姁......”
梦境一转,吕雉突然发现自己坐在一处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内。
那个声音依旧回荡在耳边,只是声音的主人越发的急躁起来,且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意。
“吕雉!”
一时间,吕雉被吓得汗如雨下。
吱呀一声,屋门被人推开。
借着从缝隙透进来的那抹亮光,她看见一个身着黑衣,身披披风的男子站在门外。
男子手捧白绫,冷冷的看着吕雉,虽什么都没说,可也什么都说了。
“不......不要!我不要死!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娥姁,娥姁醒醒!”听到自己妹妹在无助的嘶吼,吕泽不顾男女之防,冲了进来。
“咳咳。”吕雉痛苦不堪,用尽浑身最后一点力气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隙,看着站在床边的身影:“大兄。”
“无事了,无事了,喝口水。”
喝完水的吕雉,两眼无神的看向窗棂,过了许久,问道:“大兄,还走吗?”
吕泽先是点头,然后是摇头。
想起那封家书,吕雉知道吕泽是想走,可未必走的成。
“他在咸阳?”见吕泽又轻轻摇头,吕雉追问道:“边地?”
“我从咸阳来时,皇帝刚至洛阳,他伴驾在侧,并未见到。”
听到皇帝两个字眼,吕雉微微一怔,笑道:“官,很大吧?”
吕泽嗯了一声,转过身去,不敢再看已经又在流泪的妹妹。坐了一会儿,起身要走,刚要迈出屋门时,脚下微微一滞:“审食其来过,我没......”
吕雉嗯的一声打断,说道:“还有旬日就是刘季儿子生辰,孤儿寡母的也不容易,兄长代我去一趟,莫要带仆从。
王陵母亲也要过寿,到时还是大兄去吧......”
秦国因为自身因素,多是一夫一妻。很少会出现一户人家里又是少君,细君还有妾室的情况。
又因为皇帝的个人缘故,男子战死之后,改嫁的越来越少,寡妇越来越多。
一个男人想要享受齐人之福是比较难的。
之前,吕雉或许还能接受细君这个身份,可就在吕泽最后一封家书送到后,她不想了。因为大兄在信中告诉自己,王尧要娶她为妻。
吕泽没法告诉妹妹,他在肤施时,差点被一个叫牛石头的人杀死。也不清楚,以王尧的身份也好,地位也罢,为什么成亲之日还不如一个小小的富户。
一个娶的那么突然,一个嫁的也那么突然。
王尧本人倒是没觉得,前生没有结婚,遗憾吗?其实也还好,因为他没有爱的人。这辈子醒过来后,没过多长时间,他就知道自己这辈子的妻子是谁。这也是为什么他在沛县的那些日子,一直对吕雉无感的原因。至于后来,纯粹是因为吕泽的出现,内心思考利弊的结果。
就像是后世的彩礼,只不过王尧当时考虑的更多一些罢了。
东巡的队伍在荥阳驻扎了五日之久,这比皇帝在洛阳停留的时间还要长。
黑衣御史一个个特别忙碌,麻杆也时常从王尧的眼中消失上几个时辰,再回来时,又不知道有哪些官员被问罪下狱。
因为这里有个敖仓,距离皇帝对百越用兵的时间也越来越近了。
无论是已经结束的对匈作战,还是注定接下来秦国会讨伐的百越。帝国南北的两场战事都是各有利弊。
一个是不能种地,却能放牧。一个是不能放牧,粮食却能一年两熟。
只不过打匈奴人,就像是爸爸揍儿子,只要你狠的下心,就一定能打痛对方。但是百越就未必,南方的气候,密布的丛林更可能将秦国拖入战争的泥潭。
相比起来,南方的土地要比北方的草原好太多。
王尧没多少心思会放在还没发生的战事上面。
今天要到大梁。
距离博浪沙也越来越近。
天色也越来越暗,搞不好又要在夜晚行军。
“该死的王贲。”
王尧的声音很小,可旁边坐在马上睡觉的麻杆,还是打了个冷颤。
辱骂彻侯这件事,皇帝除非在暴怒中,不然也是不会去做的。
回身望了一眼,发现自己根本看不到皇帝的銮驾,王尧心中更加烦躁。
“呼。”
将解下的披风扔向翳后,王尧的眼神变得阴骜起来。
翳匆匆忙忙的将披风叠好,两腿下意识的夹紧马腹。
本就没剩几个的王卫,也被麻杆支了出去。
南宫洺也将环首刀握在手中。
一时间,几个人如临大敌。
对着两手哈了一口热气,搓动两下,王尧将挂在马侧的大戟摘下。
呼的一声,空舞大戟的王尧唤道。
“杨幼罗。”
“将军。”五百主杨喜微微一怔,打马而来。
“护好奉常车架,若奉常大人问起,就说无陛下令,切勿离开马车。”王尧的记忆散乱不堪。临行前,专门看了自己当初刻下的木牍,上面也只是写着‘博浪沙遇刺,误中副车’而已。若不是上面记着是第几次巡游,王尧也不至于现在紧张到挥舞大戟。
副车?
天知道,副车是空车,还是有人的副车。
皇帝要到之罘勒石记功。
掌祭祀礼仪的九卿之一,奉常若要是出了差错,王尧估摸自己的脑袋可能也要搬家,容不得不谨慎。
“诺。”
杨喜离开之后,翳冷哼一声,刚要说话,就见王尧一巴掌呼了过来。
“铁盔。”
将发髻理好,带好铁盔的王尧轻声道:“人家父亲征召不仕,是淡泊名利。杨喜饱读古籍,自有其孤傲的本钱,又无对我不敬之处。
你吃哪门子飞醋。”
“诺。”翳小声的嘟囔一句,又冲着正对自己调笑的几人,狠狠的瞪了一眼。
“博浪沙还有多远。”见几人不像刚才那么紧张,王尧问道。
眯着两眼微笑的麻杆,看了一眼舆图,又装进怀里。
“不足十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