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豹对曲辕犁出现在咸阳街头,抱悲观态度。因为这让他怀疑牛石头的忠心,甚至是整个牛头村。
王尧却正好相反,最起码这件事证明那位县令没有尸位素餐,而顺利进献咸阳没有被某个脑残官员阻拦,或是贪功据为己有,也从侧面证明了秦国关中官员体系的优良。
曲辕犁如果依靠秦国的法制快速的推广至天下各处,王尧乐见其成,这也是制作出来的初衷。
他被一个虫洞带到了与秦国同一时期的赵国,可不久后秦国将变为秦朝。
他还在学着如何融入这个朝代,如何融入这个国家。
想要融入一个国家,就要去了解它。
而想要真正的了解一个国家,就必须到处走一走,看一看。
一个装水的木桶,能装多少水从不取决于最长的那块木板,而是最短的那一块。
一个国家的强盛与否只取决于最底层,只要生活在这个国家最底层的人,过的比其它国家同阶层的人要好,那它就是一个富国。
可国家的富庶就像是镜花水月,尤其是对有恶邻相伴的国家来说。
来到这战国末已经快要十年的王尧听的最多的话就是,齐国真富啊,秦国真强啊。楚国真大啊。
可齐国不战而降了,因为秦国士卒闻战则喜。
想要保护自己的财富,就必须要有强大的武力。而偏偏强大的武力又不一定需要巨额的财富来支持。
当初的秦国有多贫瘠,王尧没有见过,可能大多数秦人都没有见过。可你必须承认秦国曾经是真的穷。
一个叫商鞅的人就在一个合适的时间,出现在了合适的地方。
法无百利,则不变。
变法势必会触及很多人的利益,遇到非常大的阻力。若是狠一点的直接自立也是可能的,因为在他们眼里,你不是在变法,而是在损害这个国家。
可秦国偏偏变法成功了,且非常彻底。
他们受够了贫瘠的土地,他们想要像楚国人一样,撒下一把种子不用悉心照看就能收获粮食。他们也想要看看大海是什么样子,想要问问盐为何卖的如此之贵。
秦国士卒。他们作为战争中最有可能失去生命的人,却成为了秦王发动战争最坚定的支持者。
每一个国家的军队,都是由生活在底层或者最底层的人组成。他们才真正的决定了整支军队的战力。
越是生活在条件艰苦地区的人,越是受军营欢迎,因为早在入营成为一名士卒之前,他们就已经有了远强于常人的意志力。
他们更耐苦战,久战。
官员的高高在上,商人的满嘴流油,这些屁用没有,这只是面子。
生活在底层且数量庞大的百姓,才是一个国家的里子。
牛头村的村民一边用自己的肉体抗击着秦国,灵魂却无时无刻不再咒骂着赵王的昏庸。
早年间他们在为母国而战,可后来他们只为自己而战。
这样的赵国怎么可能不亡。
郑国渠不重要,王尧不知道这条水渠有多长,有多宽,因为他没有见过。他只要打开房门走出,问问客舍的舍人就能知道,修渠的那几年秦国是否有战事,若是有便是内忧外患。既然是内忧外患的大型工程,死人就是难以避免的事,哪怕放在两千年后也一样。
曲辕犁就更不重要了,且王尧躲都来不及。
是怨声载道,还是颇得民心?想来两者都有,毕竟它不是两三个人就能做出的耕犁。
活了两辈子都没有见过始皇帝,眼下的一切都只能去靠猜想。
他在理论上有着两千年阅历,可放在具体到十几年,二十几年的时间段中却又模糊的可怕,他只知道大体的框架,可细节才是最重要的。
秦国就像是一个武艺高强之人,静静的等待着敌人犯错。六国在相继犯错后,便泯灭在了历史的长河中。
只是这个已经天下无敌的高手又该何去何从?
‘想来始皇帝更加的忧虑吧,自己是逆流而上,他可是什么都看不到啊。’暗叹一声的王尧,拿起放在一旁的茶盅。
刚喝一口,就见南宫护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少爷,姓赵的老小子来了。”
王尧‘嗯’了一声。
听着上挑的音调,南宫护知道这是发问:“他用的是‘求见’。”
王尧哑然一笑:“我就是个快要傅籍的山野小子,你就是个黔首。他用这两字?”
“想来是有求于少爷?”
王尧摆摆手:“带他过来。”
行礼过后,赵业安静的跪坐一侧,见南宫护正好添水开口道:“不知郎君可还满意?”
泡着的茶是自己无意中说起的,是在何时说的早已忘了,可赵业却是记在了心里。
虽然是没有炒制的茶叶,可也总比白水强些:“赵老有心了。”
赵业却是连忙道:“不敢当郎君如此称呼。”
“宁儿如此叫你,我也便随着他叫就是。赵老此次独自前来,可是有事?”
三日前,赵业接走了一直跟自己几人住在客舍的张宁,今天第一次出现在自己屋内用的还是求见二字。让王尧不由得有些心慌,这货不该是知道了自己是赵人,就要复齐吧?
“郎君,我家逃走的护卫平找到了。所偷钱财数目不知郎君可否还记得?”赵亦问道。
王尧差点将茶叶一口喝下,你找到个鬼啊。
咳嗽两声,才问道:“宁儿怎么说?”
“我家郎君尚且不知。”
“那就不必告之他了。”说完或许是脑子还在想着刚才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又或是厌烦这样的试探马上又道:“那人死了,你有话就直说。”
侍立在一侧的南宫护更是瞧了一眼赵业。
赵业此时反而心中长出口气,不急不躁道:“不知郎君为何要杀他?”
王尧‘啧啧’两声,抬头用眼神询问南宫护‘这货莫不是这两天傻了?’
懒得回话,继续捧着自己的陶杯喝着茶水。
“那为何郎君会放过我?”
南宫护冷哼一声,心想莫不是以为在这就不敢动手杀你?
“你是聪明人,聪明人都该知道什么事可以做,什么事不可以做。可你刚刚的问题让我觉得你又愚蠢的厉害,或者是你觉得我很蠢?”看了一眼南宫护,见对方微微点头接着又道:“你这是又给了我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
赵业起身用那仅有的一根胳膊又行一礼:“老汉一时愚钝,这少了一条胳膊心思却是多了起来。倒让郎君见笑了,不知郎君何时起程?”
王尧等人已经来到咸阳半月,可以看得也看的差不多了,不能看的自己顶着个锥髻,一副公鸭嗓子也看不到。于是回道:“三日后。”
“告辞。”
对着打开屋门已经一只脚迈出去的赵业,王尧又开口道:“有些东西好是好,可护不住就是索命的链子,碰不得。”
“少爷,就这么放他走了?”南宫护俯身看着还坐着的王尧。
“二哥想骂就骂啊。”
南宫护撇撇嘴。心想都是张宁害的,要不是因为他,这一根胳膊的家伙坟头草都长出来了。
“那些东西你可见他示于旁人?”
南宫护想起先前生不如死的那几天,叹声道:“他只告诉我该去何处寻马车,该去哪里寻遮掩之物,全是我独自一人亲力亲为,除他之外再无旁人见过。”
“杀人灭口这件事做多了是会上瘾的,他都已经回过张府,你怎么知道他没告诉过其他人,又告诉了谁?你还能如何?”
南宫护一时语塞,恼羞成怒道:“张家虽是深宅大院,只我见到的护院不下数十,可若是深夜翻墙入院......”
王尧急忙插话:“我要睡觉!”
南宫护拿王尧没办法,只能无奈道:“这如何是好?商贾之家最是重利,莫说几物都取,就单是马掌此一样?”
“他该是知道进退之人,又是一个人来,这是告诉我他回到家什么都没说,二哥容我耍一次性子,信了他。拢共也就三天了,且等等。”
“若他负了少爷?”
“咱们三个一个都逃不出去?”
说完,王尧给自己添了些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