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再次见到王尧的时候，是在崖边。
山崖下是一条静静流淌河水，距离两人稍远处的地方，山贼正将一具具尸体扔下山崖，好运一些的便会被河水带走，运气不好的就卡在河岸边。
“怨恨吗？”
“不恨。”鹰老老实实的回答道：“其实如果他没带狼谷的人进山，我可以走的。人都死了，我还活着，有恨的该是他。”
王尧回身，看着鹰的眼睛：“这鹰嘴崖不错，就不说那条险道，单是这么大的崖顶我都动心了，何况是他人。”
“这山上没水。”
“所以每天的水都需要下山，走上几里山路去崖后的河里取水？”
鹰点点头：“十多里。”
王尧沉思了一会儿，这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他们是怎么做到将以前朝夕相处的人，面不改色的直接扔下去的？”
鹰叹了口气：“其实没少爷想的那么难，他们或许根本不认识这些已经死了的人。少爷可以将这里想成先前住的那个村子。
以前还好，山上的人不多，之间感情也就深一些。
后来人多了都是有了粮食发下去，各过各的，没了就下山收了再分。要不是有少爷的那群羊，我本想着粮食若是收的不足，就带人离开。”
王尧点了点头，拿手一指：“边走边说？”
“是。”鹰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
“那个狼谷是什么？”
“是一群喜欢钱物的亡命之徒。”
王尧无声一笑回身调侃一句：“这山崖除了地势险要，还有钱财？你都跟个要饭的一样。狼谷很有钱？要拿你这藏钱？”
鹰郑重的点了点头：“嗯，不过都是些不义之财。”
王尧突然觉得一个山贼跟自己说另一个比他富有的山贼都是不义之财，有些想笑，可还是忍住了：“什么不义之财？”
“全是抢来的......”
王尧听到这，哈哈大笑起来，无奈的摆摆手：“你继续说就是，我笑我的。”
鹰有些尴尬，摸不准王尧什么脾气只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继续道：“他们要是只抢胡人我也说不出什么。可他们劫掠商队，以前抢赵国的，秦国的，落单的百姓也抢，只要是被他们看见只要能抢的都抢。”
“你只抢胡人？”
鹰点点头，又急忙摇摇头：“以前我会拿胡人跟商队换盐跟粮食，也会拿人头给他们充作军功去升官发财。现在百十来天能遇到一小支商贾都算我运气好，别说商队了。”
“那狼谷吃香的喝辣的，你就不馋的慌？”
鹰摇了摇头：“以前还好，有些商队不想交各处的关税，或是些喜欢行险之人便会走这塞外，自从秦国抽调边军，赵国也将边军调走后的那段时间更是商队遍地。几个人就敢跑到这里贩盐的商贾也有不少，这崖上我倒是攒了不少钱粮。
崖上的赵国人有不少，当兵的大多是什么李牧死了之后来的。也有些云中，九原的百姓逃难来的。
听说这秦国灭了好几国，哪还有商队。狼谷也是空有钱财，无处可用，最多也就是溜进长城，买些日常杂物而已，至于粮食也就是多一些人，每人一次买上几石。也是在吃老本，总归比没有的强。
老二也是瞎了眼，信了那头死狼，要不然也不至于此。”
王尧点了点头，倒是没跟鹰说秦到底灭了几国：“现在商队几乎绝迹，是因为秦国？”
“不全是，在我看还是胡人，之前几支小商队聚在一起就能畅通无阻，可现在咱们这外边早就成了胡人的天下，被一个牧民看到若是不跟着他去部落里坐生意，这牧民就一直跟着你这支商队，然后等族人来了一起抢了你。
这些胡人跟狼谷的人一样，就不知道什么叫诚信。”
想来也是，秦法哪怕再严苛也总有敢犯法的人。别说夷三族，就是以后诛九族的大罪不也有人犯吗。
“若是我能找来商队，你还有钱财交易？”
鹰的眼珠子一转，拱手道：“少爷说的是从秦国？至于钱财，少爷可是还没看过？”他以为王尧在崖边等自己前，肯定已经看过了库房。
他没看过库房，不过听鹰的意思是，有钱。两人边走边聊爬上一处土坡，王尧坐下后拿手拍拍一边，示意鹰坐下。
这里正好能俯瞰大半个崖顶，手拿着军刺把玩着，王尧一指下方刚刚路过的一片草屋道：“说说，想清楚了再说，编个好一些的借口，我也就信了。不然你就跟那二当家的一起挂着吧。”
看清王尧指的地方后，鹰反倒是一脸的平静之色：“这些都是捡来的，或是兄弟们下山遇到的，也有兄弟们的弟，妹在那住着。
有些是胡儿，大部分都是长城里的。捡到的孩子大部分父母就死在身边，就是一口饭而已，孩子小也吃不了太多，我总不能见死不救。
我以为少爷的妹妹已经跟少爷说了，今早我还......”
“等等，我哪来的妹妹？”
鹰这才想起那个美的不像话的人是少爷的弟弟，一拍脑袋道：“你看我这记性，忘了是少爷的弟弟了。”
“接着说，宁儿怎么了？”
“今早他就在那陪着孩子们玩了一天。咱们刚刚没看到他，也不知道去哪了。”
王尧起身，拍了拍也要起身的鹰肩膀：“这个风水宝地看来你是用不上了。”
他也想起了南宫护说有二百张嘴吃饭，跟鹰两人来到这片草屋，正好跟急匆匆跑来的张宁撞见：“藏的什么？”
张宁将小心翼翼藏在身后的双手拿到身前，一张手就见是几个野鸡蛋。
王尧哑口无言，走在前面。
鹰对着张宁微微一笑，只是那张大脸笑起来不怎么好看。
等到转遍了几间草屋，王尧对张宁问道：“我拿羊肉跟你换鸡蛋行吗？”
张宁用力的点了点头：“嗯！”
翻了翻白眼，又对鹰开口道：“相信我，你会活的很好。”
等到王尧跟张宁两人离开，刚刚怯生生躲在屋里的孩子一窝蜂的全都跑了出来，一时间鹰的身边都是叽叽喳喳的声音。
“头领，那个人看起来好吓人啊。他是谁啊？是头领新收的手下吗？”
鹰蹲下身子摸着这个孩子的头，看着已经走远的王尧道：“以后啊，你们要喊少爷，少爷是个好人。
昨天都吓坏了吧？”
一群孩子用力的摇着自己的小脑袋，还是先前说话的小子又道：“不怕！头领一直站在外面我都看到了！”
鹰一愣，哈哈大笑一声：“就你机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