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卫已经废了,他喜欢现在平静的日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天伺候耕牛的时间比马还要长,甚至一天都不会去马棚看上一眼。
看了一眼身边兴奋的牛石头,再看一眼同样面含期待的铁匠,南宫豹暗叹一声果然人是不一样的。
三人六马,重新丈量南宫豹来时的路。
“我们来堆雪人吧!”看着院外正跟一群孩子玩雪张宁,王尧喊道。
张宁抖了抖脑袋上的雪花:“兄长什么是雪人?”
两个字单独分开他都懂,放在一起不明白。
王尧没有解释,走出院门。张开膀子俯身在地,像头耕牛一样将大片的白雪推到一起。
张宁怀中拦着一个身材较小的孩子静静的站在那,看着王尧将雪团成一个雪球,然后又用同样的方法做了一个稍小一些的直接放在了上面,随便找了几根木棍一插。
一个张牙舞爪,没有眼鼻的雪人就成了。
一群孩子叽叽喳喳的开始有模有样的学着堆雪人。
笑声是会传染的,跟一群孩子打雪仗,堆雪人,甚至在雪地里打滚。可以好好弥补一下自己的童年,更希望能保留下一丝纯真,不奢求如雪一样白净,但总归是个念想。
看着南宫护站在稍远一些的地方,王尧从雪中起身,走了过去。
“怎么了?”
上一次南宫护脸上出现这样的表情是因为秦王成了始皇帝。
“少爷山下有许多匈奴人路过。”
“去哪了?”
“不知,但来时的方向该是咱们先前住的村子。”
王尧一时无言:“劫掠过了?”
南宫护点了点头:“说是所得不多。”
“有多少人?”
“少爷我们没办法攻击匈奴人,山上可在马上与胡人作战的加上你我也只有两手之数,其他人一旦遇到也就是多喘几口气跟少喘几口的区别。”
想着匈奴人从眼皮底下大摇大摆的穿过,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王尧长长的叹了声气:“已经亥时了,宁儿带他们去睡觉。”
等张宁怯生生的‘嗯’了一声后,又对南宫护继续道:“山下的马有多少?”
“已经成年可供骑乘的马有六十余匹,但可供作战的只有半数。”
“也不知四哥跑到哪里去了,再不回来大雪都快封山了。马具事关重大,你看着去做。任何人下山不得骑马,没有豆料这马经不起折腾,等天气转暖,再教他们驭马,到时切记先让他们熟悉光背马。”
两人在雪地里说了许久,见鹰也来了,王尧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半个时辰后......
在大厅里正在烧火的鹰听着外面乱糟糟的声音,无奈的哀叹一声:“这日子没法过了。”
南宫护一边沿着山道极速奔跑,一边拼命的吹着嘴中的竹哨,他觉得自己以后该多做几个。
时不时的开弓射出两箭,箭矢或扎进茅草铺盖的屋檐上,或是直接干脆射中房门。
哨声再一次划破这个本该宁静的雪夜,山贼手持刀刃甚至有的光着屁股从屋里冲出,看着山中隐约各处有着火光,顾不得转身回屋,踩着已有一寸厚的积雪冲出了各自的院子。
“有胡人上山了?”
“鬼知道,睡前不是说只是从山下路过!”
“不会是狼谷的狼崽子吧?”
“你屁股都他娘的冻红了!就不能穿上衣服!”
“耶耶抗冻!耶耶一开屋门箭擦着脖子飞过来,哪有闲心穿裤子!”
王尧拿着环首刀扒拉着篝火中的木头,对着已经气喘嘘嘘的两人道:“继续敲。”
贤与壬只得继续拼命的敲击手中的盾牌。
当一众以为今晚又要拼命的山贼,看到南宫护负手而立站在面前的时候,无数道叹息声传出。
南宫护微微一笑,举着火把一晃:“有多少人?”
几个识数的山贼,开始无奈的帮着点数,这种事他们已经做过三次。最晚的一次是三更天,整个山里差点炸了锅,那一晚有不少人被自己人伤到。
“二哥,有七十四人。”
南宫护点点头,一摆手:“牛也该烤的差不多了,酒也热乎着。长夜漫漫,睡不着的想要喝酒的就来。”
等王尧进了大厅,一声声‘少爷’没把他喊迷糊,可几个冻得发紫的屁股却看得眼晕。
“穿的多的离火塘远点,让这几个光屁股的往里凑凑。这都是些什么玩意!”
木楼的大厅里笑声不断,等到两头烤牛被抬到厅里时,本以为这群山贼已经快要喝醉,可闻到肉香似乎一瞬间酒醒了。
最靠里的火塘边,除了围坐着的王尧,鹰,南宫护,壬,贤之外还有几个山贼。也是南宫豹与南宫护甄别出来的,无一例外算是山中的好手。
王尧将抓着一根牛肋条吃完,也不管手上的油渍一拍鹰的肩膀道:“第一次还会有人惊慌失措的到处乱跑,只顾着自己逃命。
第二次起码不会再有人将刀剑砍向自己人。
第三次哪怕摸黑也知道聚在一起自保。
这第四次这哪怕光着屁股,这不也镇定自若的出们杀敌?”
鹰看着肩膀上油乎乎的一片:“少爷还要再来几次?”
王尧扫视一圈所有人:“我要与二哥半夜能摸上山,就算你们几个能活,这厅里的该有多少见不到明天太阳的?”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一股冷风正巧呼啸着刮进厅中。
几个山贼怒骂着起身,走向被刮开的大门,口中喋喋不休的对外面正在撒尿的兄弟喊着:“冻死你个不关门的贼货!”
紧了紧身上的大氅,王尧从地上拿起酒碗,微微一举。
等所有人陪着喝下这碗酒,才慢慢开口道:“除了鹰,其余人都不该这半辈子一直都带着个贼字吧?
贤你说,我听听。”
贤苦笑着摇摇头,将自己得碗酒倒满,又是一仰而尽:“我是赵国边军骑将,在边塞待了八年,凭着战功做到了五百主。
那时正跟秦军作战,将军却被冤杀。自知晓将军身死,很多兄弟就再也没了能胜秦国的心思,可赵国还有我们各自的家人,我自问为国战死还是能做到。
大王......”说到这微微一顿,改口道:“赵迁派人接手军营,那个时候营里混乱不堪,军心涣散,我便想着离自家不远,再看一眼幼妹与幼弟。
可回到家里......回到家里......”
壬拍拍了贤那颤抖的双肩:“我来说。
贤回到家中,弟妹两人早就不见踪影,因他早年便入了军营,甚少回乡,那几年赵国频频遭灾,多是流离失所之人,也就没什么人认识他。
等寻到幼妹的时候,才知道被县吏强卖给了一县富户,换取粮食好用做军粮。他幼弟为了护着姐姐被人打断了腿,最后活活饿死在了乡中。
他杀了那富户十几口子,趁着秦军还未合围,带着妹妹一路逃了出来。我俩有旧,而我那一部并未被招回,依旧戍边。
他逃到我那,我自不可能将他绑了,也就放他出塞,只不过我也做不得狗屁五百主了,家中又早已无人也就一起来了这。”
鹰没到过塞内,准确的说是没去过赵国,开口问道:“那小吏直接强征粮草就好,为何要将贤的妹子卖给那富户?”
“因为那畜生惹不起那大户!那富户家中护院都比整个县衙人多,更是朝中哪个狗屁王室贵族的旁系远亲,我这种看似军功在身,可也只是一个五百主的边关骑将,又有什么用。
或许那些人都以为我早就死了。那夜我能带着幼妹逃出来,算我命大。”
王尧点了点头,李牧活着这些军人在赵国还有一丝尊严,李牧死了这些边军又算什么?
怪不得三个月,秦国的军队就踏进了邯郸城。
贤抽了抽鼻子,抬头看向王尧:“少爷也是赵国人?”
王尧想了想:“也算。”
“少爷可知某在听说秦王尽数坑杀与之有怨的赵国贵族时,某在想什么?”不等王尧回答,接着道:“秦王杀的少了。赵国贵族王室,尽数该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