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皇帝的诏令飞快的传遍大地。这一刻皇权凌驾于万物之上。
无数刑徒被带出牢房,六国已经更名为黔首的百姓,第一次亲身感受到什么是皇权。
远在沛县的一处院落中,刘季看着自己还在熟睡的幼子,开口对躺在自己身边的女人道:“听说皇帝要修驰道,到时我可能要押解犯人去咸阳。”
妇人哼声道:“那我们母子二人怎么办。”
刘季烦躁不堪:“耶耶还能饿死你不成,就算饿死你。吾儿何辜。”
“呸!你个没良心的,我看你就是还想着那吕家的小娘子!可人家看不上你!”
刘季听完起身开始穿衣,他感觉这女人已经无可救药了,天天拿这事说自己。
“愚妇,耶耶不跟你一般见识。”
“别忘了给老娘拿粮食来!”曹氏怒吼一声,就听房门‘咣当’一声,被重重的关上。
一滴泪水落下,轻轻亲吻了一下依旧睡得正香的儿子,曹氏轻声道:“娘没用。”
刘季的烦躁来的莫名其妙,他其实还没有接到要他押解犯人的命令,只是一直记着那个人数次警告自己的话。
本要去找樊哙等人喝酒的刘季走着走着,一抬头发现自己鬼使神差的走到了“吕府”外。苦笑一声,想着另一个终日盘旋在脑海中的玉影,迈步向前。
虽然吕雉还是一如既往的看不上刘季,可圆滑的刘季已经跟吕公处成了忘年交。
门口的仆人看到刘季走来,躬身道:“老爷正好在府。”说完转身给刘季引路,吕公交代过,刘季要来,无论自己在不在都要引他入府。
见仆人要上前唤醒正躺在院中晒太阳的吕文,刘季一把拽住对方,摇头示意自己等着就好。
站在院中等候的刘季两眼,总是不自觉的望向后院。正想着要不要去后院看一眼的时候,吕文被围在耳边转悠的虫子给弄醒了。
“几时来的?这下人也不知道叫醒我。”睡眼惺忪的吕文打着哈欠,开口对刘季道。
刘季行了一礼:“是我不让人打搅吕公清梦。”
吕文看着躬身的刘季,一时没有开口。初见刘季时吕文也仔细的看过他地面相,那时古怪的被截断的运势已经恢复如初。
可此时站在阳光下的刘季给吕文的感觉却不是如沐朝阳,更像是那种内敛得阴森。给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刘季许久没有听到吕文开口,索性大大咧咧的直起身子。
“这次来有何事?”吕文微微摇了一下脑袋。
“也没什么事,只是路过。来看看吕公。”
吕文笑道:“来看老夫怕只是顺便把?”
刘季苦笑一声:“吕公见谅,某家只是有些想念吕小娘子。”
“我倒是不介意,也不反对的。只是…”话声戛然而止,只得化作一声叹息。
“是某家配不上。”刘季也是一声苦叹。
“无需妄自菲薄,是我那闺女任性。”想着自小到大无论大事小情都未曾忤逆过自己的女儿,这次却为情所困,也只能感叹世事无常。
闹剧一般的提亲,又是救命恩人。只是不知道这份孽缘还要多久才能忘记。这刘季也是一表人才,只是两人这一对比......
“听说要征发徭役了?”
“是啊,听说要征发几十万乃至百万。各地驰道会先后修建,上郡可能会最早。听说是因为皇帝出巡上郡之时被匈奴人袭击了车队。”
“哦?皇帝可否受伤?”
“这倒是未曾听说。”
“到时我吕家子弟。还望你多照顾一下。”
刘季回道:“义不容辞,都是同乡。我与吕弟也是好友,定当照拂。”
没能见到吕雉,刘季也就没了久留的心思。陪着吕文聊了一会儿,告辞离开。
只是刚刚出了吕府的刘季却在半路上,遇到了那个让他每晚魂牵梦绕,辗转难眠的人。
这个本该成为高祖皇后的女人,此时对刘季没有什么好感。更没有按照历史的洪流嫁给他。
吕雉在王尧离开后,有段时间与刘季两人经常相见,但总会有旁人在侧。只是谈论的话题永远围绕着刘季的义弟,后来发现刘季也对王尧的了解并不多。两人又回到了淡如水的普通关系。
或许是因为吕文还再想着有一天王尧会回来迎娶她的女儿,毕竟他女儿的相貌也算美艳。所以吕文也就没有用耶耶的威严来逼迫吕雉做任何她不喜欢的事情。
王尧对刘季的提防吕雉后知后觉,日后能够临朝称制十六年的女人绝不是好相与的。掉进爱河的女人更是有些疯狂,总会想法设法帮助爱郎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刘季集团虽然此时都有一份工作,但对身为沛县首富的吕家而言什么都不算。
吕雉时常会通过各种手段来接济刘季一家,更对每日跟刘季厮混在一起的几人颇为上心,从而达到监视前者的目的。
时间久了,吕雉搞不明白那个只要想起就会让自己脸红心跳加速的男人为什么会对一个只知道胡吃海喝的小亭长这么上心。
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她实在是没有发现刘季除了交友外,身上还有任何为人称道的地方。
“吕妹,为兄有礼了。”
吕雉急忙回礼道:“季兄,这是要去哪?”
“我刚见过吕公,今日无事,正准备邀上二三子同饮一番。”
吕雉听完心想整日就是酒酒酒......她不知道王尧前些时候对酒更为痴迷。
“哦?是何事让季兄今日有如此雅兴?”
“什么雅兴,只是不日就要远行,走前朋友相聚一下而已。”
吕雉挑眉问道:“远行?”
“皇帝要修驰道了,像我这样的基本都要服徭役,或是押送刑徒而往。”
“敢问季兄去往何处?”
刘季摇头叹道:“不知道。有的说要去骊山,有说去边地,也有可能就在本郡。”
听到“边地”二字的吕雉眼睛一亮:“那季兄今日等人饮宴,小妹做个庄,可否?”
刘季愣了一下,自然求之不得笑回道:“如此甚好。只是又让娥姁妹子破费了。”
吩咐身边小厮回家告之吕文之后,吕雉就跟刘季同行而去。
沛县最豪华的一家酒馆,刘季已经数次高坐在上首的位置,不是地位最高只是因为他最合适,且每次请客吃饭的吕雉只独坐左侧。
在座的每个人并不知道此时跟自己称兄道弟的众人,日后都会在浓浓的史书中留下自己的名字,周昌,周苛,夏侯婴,周勃,樊哙,卢绾,曹参,萧何等人。本想几人小聚的刘季架不住吕雉的盛情难却,只得将所有人一一叫来。
“小妹,今日偶遇季兄,想来也有些时日不曾见过各位兄长也就跟着来了。娥姁敬各位兄长一杯。”吕雉说完豪爽得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本就好酒的众人将自己杯中的美酒刚刚喝下,就听外面传来一个声音,“妹妹与兄弟们宴饮,不叫为兄是何道理?”
只见一人迈步而入,正是吕雉的长兄吕泽。身后还有吕释之,以及小妹吕嬃。
刘季急忙起身相迎,拱手道:“吕兄,好久不见。”
“季兄,不怪我等叨扰吧?”说完,吕泽对着众人一一点头示意。
“不会,吕兄来的正是时候!我等今日共谋一醉?”
趁着所有人兄长寒暄入座的空挡,吕嬃凑到了樊哙身边小声道:“杀狗的!”
樊哙喝了一杯酒,脸就红透了。
看着樊哙正襟危坐,目不斜视的样子。古灵精怪的吕嬃小声道:“没劲。”
“樊兄?还不同饮?”
见樊哙不知所措,急忙回礼。吕泽只得恨恨的瞪了一眼旁边的小妹。
“小妹顽劣,樊兄多多担待。”
樊哙急忙道:“不敢,不敢。吾只是一个粗人,妹子不嫌弃我操持贱业,与我为友是我的福气。”
吕泽听后苦笑道:“什么贱业,大家不都是黔首吗。”说完自知有些失言,端起酒杯又对众人道:“下次再聚不知是何时,诸位饮甚!”
没有美味佳肴的时候,兄弟之义,朋友之情就是最好的下酒菜。
萧何独自静静的看着推杯换盏的众人,时而看向面色通红的樊哙,时而望向周氏两兄弟。最后却又将目光停留在正与吕泽低语的刘季。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所有人隐隐围绕着刘季相交,相识呢?
“萧兄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萧何向一边挪动屁股,给曹参让出一些位置后道:“想一些事。”
“哦?巧了,我也再想一些事。不知萧兄可否一起说说?”
“与其说想一些事不如说是想一个人。”被曹参打断思绪后,萧何反而觉得自己一瞬想通了。
深知萧何为人的曹参疑惑道:“是什么人可以在如此盛景之下,还让萧兄念念不忘?莫非是哪家女子?”
“曹兄莫要说笑,是一位壮士。”
“哦?不知萧兄,可否引见?”
叹息一声,萧何苦笑道:“我都不知他现在身处何方,如何为你引见。或许有缘,日后自会相见吧。只是那时吾等该称侯爷了吧?”
“侯爷!可是秦国勋贵?”
在曹参的再三追问下,萧何慢慢道出了那个在沛县停留不久的身影。
“有如此猛士,秦国当兴啊。”曹参黯然的话语,让萧何不知该如何回答。
吕雉不时的举杯邀饮樊哙,且还会逗弄自己小妹一下。
吕嬃自从在姐姐喜欢上王尧后,也渐渐的接受起找夫婿就要找靠得住的。
而这膀大腰粗的樊哙,恰巧就很靠得住。
自己家不缺钱,缺的是能保护好这些财富的人。
起初只是觉得逗弄这粗人好玩,有意思。
可时间久了,几天没见这杀狗的,还想念的紧。
吕雉乐见其成......她甚至希望这屋里的所有人全都要服徭役,那样她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照顾每个人的家里。不必为了送些粮食钱财还要找什么乱七八糟的借口。
酒宴结束,吕家四人拒绝了刘季的相送。
回府的路上刚刚已是大醉得吕泽对吕雉问道:“可还满意?”
吕雉笑道:“小妹谢过兄长。”
一旁的吕嬃问道:“二哥,他俩说什么呢?”
吕释之回道:“娥姁差人回家,兄长就猜到妹妹或许希望吾等前来。”说到这看着吕嬃还是一脸懵懂的样子,就没好气道:“说了你也不懂。”
吕雉笑着插话道:“小妹不懂没事,我们兄妹三人懂得就好了啊。”
又转身对吕泽说道:“此次多谢兄长了,如果遇到那人,还请兄长跟他说,娥姁还是忘不掉。”
吕泽此时哪还有什么醉意,苦笑一声道:“那厅中的所有人,你全都拜托了吧?”
见吕雉只是笑着看自己,并不回答只得无奈道:“知道了。虽然兄长只是与那人有过数面之缘,可到时候也该能聊上几句。”
回身望向酒馆,又喃喃自语道:“他是如何让这群无法无天的地痞如此服气?”
自己这妹子,以前出去玩耍,可从没有差仆人回家交代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