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城北外的狼烟燃烧了足足半月之久后终于熄灭了。
随着狼烟一起熄灭的,还是无数躲在暗处,那些心存幻想着复国的人的野心也熄灭了,他们甚至不知道秦国到底是哪里发生了战事。
秦军在跟谁作战?是平叛?还是又在开疆拓土?
关中秦人只是平静的望了一眼狼烟的方向,少壮之人磨刀霍霍等待着他们伟大的君上召唤,等来的只是代表战事已平的讯号。只得继续回到家里,用六博来消磨这漫长的冬日时光。
咸阳宫内的一处偏殿内,始皇帝正在看着一封封战报。
北地郡,上郡,雁门郡都有匈奴犯边。更甚者尤以上郡为首,更是有匈奴散骑出现在高奴县附近。陇西的羌人也不安分,这让秦始皇非常恼火。
修路的刑徒被最先突破长城南下的匈奴劫走数千,更有多处负责关押的营地被屠杀,才算堪堪修葺了路基的驰道也被匈奴破坏。
始皇帝甚至已经想到了下次大朝会,一定有人会用匈奴的劫掠来做文章,他们会说是暴秦在道路修完之后将这些民夫屠杀!
脸色阴沉的皇帝唯一值得欣慰的是他的军队,各地边军虽然人数并不占优可战力强悍,在最初被匈奴偷袭得手之后。各地郡尉,县尉,以及边地的各处守将做出了正确的判断,匈奴也没有占得太多的便宜。
几股近千人的匈奴骑兵,在进入秦国腹地后被各地的边军关门打狗,逃跑者无几。尤以上郡校尉蒙冲部,夜袭匈奴将长城外的敌人追杀几百里而归的军报,最为显眼。
大秦帝国已然矗立于世,这是第一个敢向大秦,伸出自己獠牙的民族。产生的怒火,并不是这些简单的捷报就能让被称为千古一帝秦始皇放弃报复。
“屠戮孤的子民,在孤的国土烧杀抢掠。”始皇帝怒极反笑。
尉缭,蒙恬,以及内史腾,顿弱等这个帝国的高官进入这处大殿之时,只看到始皇帝平静的坐在殿上。
君王喜怒不形于色,千古一帝收放自如。
只是这相熟的几位重臣,已经知道眼前的这位皇帝已经处于了暴怒当中。来的人里面唯独没有左右两相,他们几人更能表示出始皇帝要对匈奴动武的决心。
“臣等拜见君上。”
“诸位爱卿免礼,赐座。”
几人跪坐下来,一时竟无人讲话。始皇帝唤过身旁的内侍道:“将这‘捷报’给各位爱卿传看。”
内侍小心翼翼的接过始皇帝手里的竹简,再将它放入尉缭手中。而后静静的站立在侧,等待尉缭看完后好将它交给下一位大臣。
几人或多或少都知道始皇帝为何招他们前来。等到最后的典客顿弱看完,始皇帝幽幽开口道:“孤自登王位以来,至今日,孤本以为天下莫不臣服于朕。
朕一直以为秦之大患乃是南方百越之地,然现在匈奴却告诉朕,这北边的天下还有不服大秦王法者。众卿以为当如何啊?”
见其余人都不说话,蒙恬起身行礼道:“君上,臣愿提十万大军,北逐匈奴!”
始皇帝听后不置可否,眼神又看向其余几人。
“臣等附议。”
秦始皇的威严越发的庄重了,一个眼神,莫说什么已经卸了军权的上将军,就是三公九卿也不敢质疑。好在陛下所做之事都是深思熟虑过的,几人也只能听之任之。
看着尉缭似乎有话要讲,始皇帝开口问道:“国尉还有何事?莫要吞吞吐吐,说与孤听。”
“君上,臣赞同蒙将军的话,只是近来我大秦劳役不断。关中各地更是刑徒数十万,眼下天寒地冻,可若要用兵,怕会耽搁今年黔首春耕。
君上可否暂熄雷霆之怒,待长则一年,短则半年再起刀兵?”
始皇帝听后,眉头微微一皱。
灭六国太快了,快到自己也有些不敢相信。甚至有些爵位的赏赐直到现在还没有发放给士卒,曾经整个秦国都不可多得庶长之爵,现在也是一抓一大把。
若不是大秦法度森严,加上对帝国的信任,那些还未拿到赏赐的士卒或许早已闹将起来。国内有许多人开始厌战这是一定的,可什么时候这些位列三公九卿的重臣也开始反对了?
尤其是眼前几人都是知兵之人,也就是可以算是军方的人,他们不该像当初灭六国时那样,鼎力支持自己吗?为何蒙恬也不再开口?
“内史腾,限你旬日内统计霸上,栎阳,咸阳三仓以及京畿各小粮仓粮草之数。”
内史腾出列行礼道:“唯。”
“典客署派遣官吏出陇西,探听一下羌人最近的动向。以安抚为主。”
顿弱行礼道:“唯,只是陛下,那百越之地?”
“孤自有计较。国尉,命你下月征十万新军入蓝田大营,务必尽快成军,可有异议?”
尉缭急忙道:“臣领命。”
“旬日后,举大朝会,到时对匈奴用兵之事。朕再与群臣商议一下如何?”
秦始皇面带笑容,尉缭只怪自己多嘴。
退出大殿,众人不知道秦始皇为什么因为这场最多可以算作是大一些的劫掠。将本已经打算征讨位于南方的百越,突然来了个大转头,兵刃直指向了北方的匈奴。
这让帝国先前在南边布置的一切,付之东流,尤其是那些无数已经被运往南方的粮草,想要再运回关中是不可能的,只能让它们发霉,烂在那里。
以往匈奴不是没有越过长城,只不过这次劫掠的范围更大一些,人数更多一些,但几人看来这也是因为帝国的国土变大的缘故。
只有蒙恬或多或少知道一些,可并不打算说。王家需要人制衡,要不然王家人自己也会心惊胆战的,一个庞大的帝国平衡才是最重要的。
而有希望的也就那几人而已,南征自己这样的骑将没戏。可如果战场放在北边,那几个人也不行,除去陇西那位已经不被陛下重视的李信,征讨匈奴自己一定是主将。
“总算是给耶耶做了一件好事。”呢喃一声,出了皇宫的蒙恬翻身上马而去。
二人同行的尉缭低声问道:“顿弱,你可知道皇帝为何突然放弃南征百越之地,改为北逐匈奴?”
“国尉啊,您老都不知道的事,我又从何得知啊。或许真的是因为那些军报吧。”
尉缭低沉道:“你当某家已愚钝不堪,老眼昏花?匈奴可能会破我大秦边境,直入百里之地?这些军报你会相信?”
顿弱苦笑摇头道:“我也不信,可皇帝信这就足够了。是真是假,对你我重要吗?”说完对着从身边而过的内史腾微微一礼。
看着疾步而过匆匆回了一礼的内史腾,顿弱又道:“你看,我也有差事。不跟国尉久絮了,告辞。”
顿弱很忙,忙到他想亲自去一趟羌地,离开已经变得诡异起来的咸阳。
想着因为自己一句话,就被皇帝打发去查点粮草的内史腾,尉缭心红脸不红的与顿弱互道告辞。
幸好年纪大,官位高,要不然跑腿的就是老夫了。只是为何要征十万新军?还是新征十万大军?刚才是不是没听清?
咸阳宫中,秦始皇久坐未语。时而看向铺在案上的地图,时而皱着眉头,甚至少有的因烦躁,而来回踱步。
“你说匈奴到底意欲何为?”
“陛下何不再遣人探之?”
秦始皇叹声道:“查不清,徒劳而已。只查出这个地方。”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指指向地图的一处。
“照此看来,对我大秦百利而无一害,陛下为何面带忧色。”
“你怎知对我大秦百利而无一害?这世上哪有什么百利而无一害之事,之人。”
“陛下何苦忧虑,到时自可用秦镜照之。”
想到那面铜镜,心中稍安的秦始皇笑道:“莫又不是鬼谷一脉。”
没有任何回话,刚好传来守在殿外的内侍“陛下,该用膳食了。”声音,始皇帝迈步离去。
只是临出大殿又低语一声:“这是朕的大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