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一定是佫佲出生以来哭的最惨的一次,转眼之间,便什么都不在了。
他的脸也毁了,那个游魂骗人,哪里是不太好看,根本就是丑,脸就像被烧过一样,最好看的眼睛也变了样子。
“不可能......”佫佲小声说道,抹了抹眼泪,“我才不信弟弟死了呢。”
残破的简府在微风拂过的时候摇摇欲坠,佫佲闻到了吹出来的血的味道,心中作呕,因为没有吃饭,胃中空空如也,干呕了许久也未吐出什么,不过还是忍着阵阵恶心在门前站着,逼迫着自己稍微适应之后,鼓起勇气,在路人不可思议的眼神中推门而入。
孩子的哭喊声充斥着整个府邸,邻里都说是简家枉死的孩子在为自己诉不平,殊不知是一八岁孩童在死人堆里找自己已逝的父母,举着比自己还要高的锄头艰难的挖坑,亲手埋葬自己的父母,在墓堆前跪着哭了一夜。
佫佲看到银融一头白发的时候,走到银融身边突然有股莫名的寒气的时候,银融下意识捏捏耳垂的时候,就可以肯定,银融,就是他的弟弟,就是简季笙,他的弟弟好好的活着。
时间会冲走很多很多,而重要的人,无论多久,再见时,还会认出。
钧媱腾出了三间房子,一间给视妄子和银融住,一间给顾恒、瘗恕还有庭许住,最后一间留给了庭淑离和南图。
房子很破,钧媱很努力地往干净的收拾。
原本这些都是佫佲平时做的,但今天特殊,佫佲都没有提醒,钧媱已经自己做完了一切。
墨汁泼向天空,院中间升起了一团篝火,篝火将整个院落照得甚是明亮,火星伴着微风上天做了星星,星星汇成银河,月亮调伴的美好,装满了整个院子......
瘗恕给自己在院落里弄了个戏台,也不知道从那里变出来一身戏服,在台上唱着戏。戏声似乎全部流进了台下搬个小凳子坐着听戏的庭许耳朵里,瘗恕也没有给其他人听的打算。
面前坐着的是庭许,瘗恕突然就有种莫名其妙的紧张。
这么多年了,数都数不过来的表演,面对这么多人时,有害怕过一次出丑吗?瘗恕装在心里那份似乎永远都不会被打破的骄傲,却偏偏毫无防备的,在一个素不相识,还未来得及好好接触的人面前软了下来。
他突然觉得,今天早上决定就立刻出发是对的,现在还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用担心,至少有那么一个晚上,可以什么都不想,安安静静唱戏给一个人听,也终于有一次不用着急赶路了,即使再着急,也会有一个人陪着了,哪怕这个人不愿意,哪怕栓也要一直栓在身边。
庭许在台下坐的有些困了,伸着懒腰打了个哈欠,不过眼睛一直望着瘗恕,脑子里却还在想着今天下午佫佲说的话。
佫佲将当年逃跑后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众人听的也是目瞪口呆,不过他说完便望着庭许望了半天,也不说一句话,庭许感觉后背一片发凉。“想必佫佲还是对当年的事耿耿于怀。”庭许心中猜想,他也不知道佫佲接下来会干什么。
“都是你,就是因为你我才会挂着这么一张脸,你知道嘛,我可被别人嘲笑了十五年诶。”
说着佫佲将两只手举到庭许面前,想摆出个十五给庭许瞧瞧,一激动突然便不知道该如何去摆了,两个手在空中比划了半天也没比划出个什么来,又尴尬的把手放了下去。
庭许在一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摸着脑袋笑了笑。
佫佲的确没有在意过,他要是真的在意,也就不会与银融相认,让银融发现这样一张不堪入目的脸了,更不会将自己被嘲笑了十五年中的点点滴滴那么云淡风轻的重复一遍,不是已经看开了,是真的没怎么在意过。
“但是!没在意是没在意过,偷了自己身体的小游魂戏弄还是得戏弄一番的。”佫佲心想。
“有没有人说过你眼睛特别好看?”佫佲穷追不舍,似乎没有放过庭许的意思。
说实话,庭许没有太懂佫佲说了些什么,但因为银融听懂了,他也不好意思让佫佲重新说一遍,所以他自己就装作听懂了的样子,硬着头皮继续往下听,其他人都在屋前的台阶上坐了一排,现在只有庭许、银融还有佫佲围在院子中间那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圆桌进行对峙。
庭许觉得终于可以接上一句了,连忙说道:“有啊,我爹就......”
“因为那是我的眼睛,”佫佲还没等庭许说完就打断他,“你知不知道你眼睛原本就俩窟窿?”
“......”
“好吧,我的错我的错,”庭许无奈的摇了摇头,“大哥你别欺负我了行吗?”
“庭许,他欺负你?”瘗恕突然吼道。
“没有没有。”庭许解释道。
瘗恕这才安静了下来。
佫佲若有所思的看了庭许和瘗恕一眼,道:“他耳朵这么灵?”
庭许耸了耸肩没有说话。
“你真的不记得十五年前你遇到我哥哥,向我哥哥要身体的事情了吗?”银融轻声问道,饶了一圈,终于把话题引了回来。
“不记得了,”庭许摇了摇头,“我是被捡回去的,当时身上只有一个现在脖子上戴着的红绳,还有一个贝壳。但是两个我都不知道是什么。”
“佫佲。”庭许转头望向佫佲,他对佫佲所说的完全是一点印象也没有了,“你真的没有记错吗?”
“没有。”佫佲也摇了摇头,“即使你真的只是和我长得像,但是这个贝壳就是证据啊。我们换完身体,我忘了要衣服里的贝壳,就一直被你带着了。”
“但是八岁以前的事情我记不起来一点。”庭许继续说道。
“会不会是游魂不太适应这副身体,导致了失忆。”银融道。
“克骆戈大陆上存在的游魂稀少,几乎几千年前早已灭绝尽了,只有遗留下来零零碎碎的古书上有一些记载。但我记得很清楚,古书上的游魂和我十五年前见到的不同。”佫佲道,“古书上所记载的游魂法术都十分强大,不会连自己生出一副身体都不可以;而且是摸不到的,可我当时一时好奇,伸手去碰那个游魂,险些要被烫伤。”
“我的身世一直都是个谜,但是......”庭许托着腮,用余光瞥了一眼庭淑离,庭淑离实在听不到他们三个在说什么,就和顾恒聊天,还有一个人发呆的瘗恕,“那又怎样呢?我才不在乎。”
瘗恕又唱完了一首,想要望着庭许“得意”的笑笑,结果看了一眼庭许之后,就开心的不得了,连“得意”都来不及加上,只剩下温柔了。
庭许见机立刻开始鼓掌,喊到:“好!”声音整个院子都能听到。
瘗恕在所有人将目光全部挪到自己身上之前,连忙给自己重新变了身装扮,又开始继续唱。
南图趴在离篝火不远处,听到庭许拍马屁式的鼓掌,起身叫了几声。庭许听到了,转头朝南图吹了声口哨,南图别过身子,用尾巴对着庭许,趴下继续啃他的骨头去了。
佫佲在厨房坐着晚饭,钧媱在一旁帮着砍柴。
“啊!”钧媱突然叫了一声,声音没有那么大,刚好足以让佫佲听到了。
钧媱被木头上一个小分支被划破了手指,扔掉斧头坐在那里就不干了,“哥,我不砍了,我手被这个可恶的木头划破了!”
“大男人矫不矫情。”
佫佲停下手中的活,在旁边的柜子里给钧媱找纱布和药。
钧媱从小调皮,身上折腾的总有许多伤,但钧媱还特别怕疼,所以佫佲在家里每个柜子里都备有纱布和药,不然钧媱爱在柜子里乱翻,容易翻乱。
佫佲取好纱布和药,拉过钧媱的手,蹲在地上给钧媱包扎,“你说你都多大人了?全给你惯的,”
钧媱眼里还有泪花,“还哭?我就没有见过比你还要怕疼的人了,女孩子也未必会有你这般吧,你说说要是没我你怎么办?”
“哥,我没骗你,这个真的特别疼,你轻点。”钧媱还带着一丝哭腔。
“好好好,除了棉花碰你身上外,怎么着你都觉得疼。”佫佲每次看到钧媱因疼就开始哭,就开始像个老妈子一样发愁,“你这小子不会就那么哭一辈子吧。”
“不会不会。”钧媱笑道。
“我这么些年,又是给你当爹又是当娘,还得当你哥,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欠你的,”佫佲故意将纱布扎紧了些,“惯得越来越不像话了!”
“啊!”钧媱一声尖叫,“太紧了。哥你故意的吧,我哪有不像话,我那么懂事。”
“不要脸。”佫佲笑了。
银融这会还坐在院中石凳上和视妄子聊天。
“银融,”视妄子叫了一声。
“嗯。”
“我发现这里可比书斋好玩多了。”
“你喜欢这里吗?”
“喜欢啊。”视妄子点了点头,“超级喜欢。”
“那我们下次还来这里?”
“好啊。”
“嗯。”银融道,“我给云姨信了,云姨知道哥哥还活着,一定会特别高兴的。”
“一定啊。云姨要来这里看看佫大哥吗?”
“云姨接到信一定会来的,不过得花些时间,毕竟我们要不是遇到戏傅也未必会那么快找到。”
“嗯。”视妄子点了点头。
顾恒和庭淑离坐在门口望着星空。
“顾哥哥,”庭淑离转头望着顾恒,“你娶我的话可还作数?”
“作数......”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