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残殿内,脸色蜡白的楚墨白静静的躺在榻上,月光从殿顶破洞照入殿内,正巧落在他脸上,将他本就发白的脸色印射的更加阴白。
兀的,一道流风从殿外卷来,殿内烛火闪了闪,空间微暗,直至片刻后,流风散尽,摇曳不定的烛火才重新站定。
而随着光芒重新燃现,才发现在楚墨白静躺的玉榻前,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身影,从身形上看,是一道女子,身材婀娜,只是面部围着一张暗紫薄纱,看不清面容,只有一双微红的眼眸露出,此时正静静的看着榻上一动不动的楚墨白,眼神极为复杂。
良久后,她动了。
右手并指为剑,看着楚墨白的面容,举指就欲点向他的眉心,但在指尖即将抹入他额头的那一刻又突兀顿住。
那一双如水似月的眼眸更是猛地弥漫起来一层水雾,丰腴姣好的身躯抖个不停,没过多久,泪珠就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从她的眼眶滑落。
良久,她深吸一口气,缓缓闭眸,再度睁开时,眼眶虽然红肿,但眼中已一片冰冷,手臂微扬,扬指欲再刺,却在这时身后突然惊起一声低语。
“云曦,有件事,为师想趁事情还有挽回余地之前跟你谈谈。”
洛云曦瞳孔一缩,猛地转头,当看到身后阴影中静立的身影后,脸色一变。
“师,师父……”
她身后,水汐霞一笑,从暗中走出,站在她面前,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顺势牵着她的手,转身离开。
“跟为师来。”
洛云曦顿了顿,瞄了一眼酣睡不自觉的楚墨白,犹疑片刻,随身离开。
而在她转身离去的刹那,榻上沉睡的楚墨白双眼慢慢睁开,看着眼前幽香暗存的床帘,嘴角抽了抽,闪过一抹苦笑。
…
“云曦,你觉得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残殿旁,一座相对完好的大殿中,两女落座,水汐霞主位,洛云曦副首,水汐霞表情淡然,洛云曦无言沉默。
十年前,她觉的楚墨白是一个看似放荡不羁,实则关键时刻能靠得住的男人。
十年后的今天,她觉的楚墨白很陌生。
“为师觉得,他是一个好人,不仅如此,他还是一个有担当的好男人,值得你托付终生。”
主位上,水汐霞见她沉默,淡淡开口。
洛云曦抿了抿嘴,欲言又止。
水汐霞看的真切,眸光一转,幽幽道。
“你知道他为什么要杀楚桀吗?”
洛云曦一愣,随即眼眸一闪,抬起了头,看了过来。
水汐霞迎着她的目光,一字一句道:“因为他杀了楚逍河,灭了楚家全家,栽赃给了他。并且勾结红曦,杀了无争。”
“!”
洛云曦一懵。
“难以想象是吗?”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确实难以想象,但这是事实。”
顿了顿,水汐霞语气一缓,带上了一抹感叹。
“他先前叛门在先,刺杀墨邪在后,所以在世人眼里,皆认为他是一个唯利是图,欺师灭祖的败类,其实不然。”
“你知道,他当年为什么会背叛楚家,投靠墨邪吗?”
洛云曦瞪大了眼睛,愣愣的看着水汐霞,一脸骇然与错愕,水汐霞默然回视,此间陷入沉寂。
良久,洛云曦才颤抖着嘴唇,似呢喃,似自问的道:“为什么?”
水汐霞笑而不语。
洛云曦不解,正欲追问,身后却响起了一道低语。
“因为你。”
身体一僵,豁然回头,当她看到身后缓步而来的惑星,玉无心,以及面色苍白,满脸木然的弈星痕后,微微一怔。
…
十年前。
天涯谷。
浓郁的灵气幻化成瘴,在天边月芒的印射下焕发着淡淡莹光,将一片幽暗的深谷遮蔽。
此时,谷内中心,楚家祖堂,正有数道身影围坐。
主位上是一名剑眉虎目的中年男人,男人脸色惨白,衣角带血,不停的虚捂着自己的嘴角咳嗽着,他面前左右两侧,还坐着数道身影,人人带伤,神情难看。
“……家主,此次围剿,金家家主当场战死,赤谷主也下落不明,碧海宗水宗主更是被生擒,我建议不如先退进不枯林,借用里面的……嗯?”
“谁在外面!”
其中,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神情凝重的开口说着什么,但在话到半截之际脸色一变,转头看向身后殿门。
与此同时,其余几人也是神情一凛,齐目望了过去,为首那名中年人更是眼底闪过一抹寒意。
但下一刻,他们齐齐一愣。
“墨白?”
吱呀一声,殿门被推开,一名青年走了进来。
这是一个剑眉鹰眸,身形挺拔的青年,身穿银星色长袍,头戴一顶星纹毡帽,面如冠玉,眼神冷冽,看上去气度非凡。
站在殿门处,微微扫了一眼,青年转身关门,而后一礼。
“义父,各位叔伯。”
主位上,中年人看着他的身影,眼带一丝惭愧,顿了顿,干咳一声。
“墨白,这么晚了,有事吗?”
青年顿了顿,突然砰的一声,跪在了地上。
“义父,各位叔伯,小子想跟几位商量一件事。”
“?”
众人看着他的伏地不起的身影,脸色错愕,对视一眼,那须发皆白的老者忍不住开口问道。
“什么事?”
“我想去刺杀墨邪,救回水姨。”
“胡闹!”
青年头也不抬的开口,语气鉴定,众人闻言却脸色一变,中年男子更是猛地起身,却带动伤势,脸色一白,而后一红,不自觉的捂着嘴弯下了腰,剧烈咳嗽起来,不多时,那捂在嘴边的手缝中便见了红。
青年身体僵了僵,对着中年男子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后,以头触地,转向一旁的老者,沉声道:“大伯,在此之前,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老者不似中年人那般激动,虽然神情讶异错愕,但眼底更多的是闪烁着某种莫明的光芒,深深的看了一眼面前青年后,他眯着眼,沉声道:“怎么说?”
“伤于我手,甚至,死于我手。”
话落,此间一静。
众人面面相觑,目光闪烁,脸色变换不停。
只有中年人那剧烈的咳嗽响个不停,听的人眉头直皱。
“墨白,你……”
良久,中年人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身体颤了颤,最后慢慢缓过了劲儿,涨红着脸,怒指着殿内青年想要说些什么,却在半途被青年直言打断。
“义父,各位叔伯,孩儿此次如此,不全是为了救回水宗主。”
“当年若不是各位关照,于雪地中带我回天涯谷,养育成人,小子恐怕早已冻毙街头。活命之恩,养育之情,小子无以为报,只能以尽全力,为楚家,为九州谋一份生机。”
“如今九州倾覆在即,各仙门损失惨重,晚辈思来想去,只能行此险招。若成,九州安定,若不成,损失也不大。”
中年人愣愣的看着殿内跪伏的身影,带着血丝的嘴角颤动,张口欲言,却不知如何开口,一时怔然。
一侧其余众人亦然。
只有那白发老者眼带深意的看着青年,良久,幽幽道:“墨白,你可知道这件事何其凶险。你不仅会被九州仙门定位耻辱败类,追杀一生,如果让墨邪那魔头知道,你会生不如死。”
“知道。”
“为了她,赔上自己一生,值吗?”
楚墨白沉默,叩首三拜,锄地不动。
“唉……”
那一年,墨邪出世,以万妖霍乱九州,阴阳宫覆灭,九州仙门组成联盟围剿镇压,却因彼此旧怨而导致围剿失利,联盟大败。
金家家主金战横死当场,赤枫谷谷主赤阳赤天父子失踪,碧海宗宗主水汐霞被生擒,九州倾覆在即,碧海宗少宗主洛云曦带人前往樾州楚家求助,被拒。
同年,被楚家寄予厚望,号称当年九州年轻一辈第一人的楚家养子楚墨白在联盟围剿失利后,突然反出楚家,杀父弑祖,遭到九州唾弃。
其长兄楚桀带人追杀千里,直至他逃入万妖林,被其内盘踞大妖所救,才逃过一劫。
事后,有人称,楚墨白因楚家拒绝洛云曦求助而心怀怨恨。
有人称,楚墨白见九州倾覆在即,贪生怕死,转投妖祖墨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