樾州,不枯林。
漆黑的密林像一片静止不动的汪洋,将一切看得见的,看不见的景色覆盖。
密林深处,一座幽暗的山洞中,一簇篝火劈啪作响,摇曳不定的火光将靠坐在一旁的老人与青年映射的忽明忽暗,有一种不寒而栗的幽森。
楚墨白看着眼前其貌不扬的老头,打量着他身后那连坐着都要背着的诡异门板,默然无言。
从昏迷中醒来后,他就发现自己出现在了这里,陪着他的,还有眼前这个老头,他不知道这个老头是谁,想要做什么,但他清楚,这人不简单。
昏迷前的那一幕,他记忆犹新。
说实话,他有些纳闷,他自问对九州的境况不陌生,若说当年墨邪没有引动万妖箓覆灭阴阳宫时,当世有哪些强者,各州有些什么强大势力,他还真不敢说。
可如今多年动荡,妖祸灭了一场又一场,九州动荡了一次又一次,九州的底蕴早已耗尽,在无争还未辞世时,他就是当世仅存的人族强者。
现在,他死在了万妖山。除了白泽,应该没有其它的高手才对,也许千百年后,九州将会重新崛起一批,但现在应该不会。
可眼前这个老头暂且不说,单说那个红裳公子之前所表现出来的力量,那就是一个不亚于无争的少年高手。
而这个老头能从那人手中把自己抢回来,恐怕也不是俗人。
如果当初这些人跟无争一样围聚万妖山,现在就是另外一番局面。
这让他不太理解。
难不成,真的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隐世逸修?
那现在出来是想干嘛。
想不明白。
他的纠结,老头看在眼里,笑了笑,拨弄着篝火,不时抬头看看他,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沉吟。
良久,他开口了,带着一丝严厉。
“你知道吗,其实你不是一个合格的修行者,这万妖箓在你手里,实在是浪费。”
楚墨白一愣,随即身体一紧,而后慢慢放松,沉默了下来。
这话,他曾在弈星痕嘴中听过。对自己的身份暴露,他也有所准备,也许他能瞒住其他人,但绝瞒不住眼前人,以及那个红衣公子。
他们这种层次的人,他是无法理解的。但想来看破他的身份还是不难的。
只是不知道,眼前人想干什么。
“小子,说句不怕打击你的话,按你现在这情况来看,你估计是没有以后的。”
老头看着他,拍了拍手,抱着肩膀,靠在了他身后的那扇铜门上。
“现在,老夫有两个建议,你有没有兴趣听一听?”
楚墨白沉默片刻,随即抬头。
“什么建议。”
老头一笑,眼神戏虐。
“一,交出万妖箓,然后你自己找个地方,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
楚墨白嘴角一抽,脸拉了下来。
老头咧了咧嘴,笑眯眯的开口继续道:“二,趁着现在还有一些时间,拿着它,去做一个修士该做的事。”
楚墨白眼神一闪,垂下了眼帘,沉思了起来。
他面前,老头挑着眉毛,看着他,没有言语。
不知不觉,夜露渐声,两人面前的篝火慢慢的燃尽,此间一寒,陷入了黑暗……
…
钬州,天星山脉。
天星峰。
月夜下的天星峰,弥漫着一层朦胧的光,像星辉,又像月芒,如水一样披在陡峭的山面上,让人炫目。
龍赢站在空无一人的天星宫内,迎着月光眺望脚下这酷似人眼的诡异地势,抿着嘴,眼眸闪动,没吭声。
他身后,站着六道身影,尽皆容貌俊美,带着一丝妖异的年轻男子,他们或站或坐,有的冷漠,有的温和,有的平静,有的沉稳,容貌不一,气质各异。
其中,一名身着黑色薄纱的白脸青年歪着脑袋,打量着手中一团被黑幕囚困的虚红色火骨朵,眉头暗皱。
时间如水,缓缓流逝,众人披着天边的流辉,各自静默。
良久,一道身影从一旁的夜幕中缓步走出,站在了他们一侧。
这是一名红裳公子,手持一把梅花血扇,此时,脸色难看,眼神阴鹫,脸上隐隐带着一丝戾气。
龍赢感觉到了他的异样,眉头皱了皱,回头看了过来。
其它人也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各自回神,扭头望了过来。
“怎么了?”
烛九幽目光闪了闪,沉声道:“出了点儿意外。天乩还活着。而且,天门在他手里,就被他背在身上。”
“?”
众人一愣,龍赢脸色一变,直起了身,同时也沉下了脸。
“你确定?”
烛九幽看着他那隐隐泛起一丝金光的眼眸,眼皮不自觉的跳了跳,退了一步,垂头低语。
“确定。实力几乎无损。只是似乎有什么顾及,不能全力以赴。”
龍赢感觉到了他的忌惮,看了他一眼,敛去了眼中的金芒,同时压下心中的悸动,收回目光沉思了起来。
烛九幽看着他情绪平复,长处一口浊气,犹疑片刻,道:“另外,我还碰到了万妖箓的持有者。”
话落,此间一静,龍赢重新回眸,其余个人则眼眸闪动。烛九幽这次有了准备,定了定,沉声道:“确实如冥魈所言,很弱。不过现在就不好说了。”
“因为古天临死前给了他一个碧绿色的珠子,里面蕴含着很强的力量,对我们有着天然的排斥抵触。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古天却弃之不用,如果他动用里面的力量,我可能杀不了他。”
话到最后,他的眼底闪过了一抹狐疑,以及一抹猜忌。
其余人则一愣,不自觉的,各自挑眉,眼神变得古怪。其中,夜麟顿了顿,便直接拖着手中那被黑幕包裹的淡金色火骨朵,走到了烛九幽面前。
烛九幽一愣,夜麟淡淡开口:“焚心死之前给的,跟你遇到的一模一样,宁死不肯用。”
烛九幽眼皮一跳,看着四周各自默然的身影,他将目光落在了龍赢身上。
龍赢犹疑了一下,翻手一摊,一颗清灰色的水珠便出现在了他的掌中,水珠甫一出世,此间夜幕便是一沉,烛九幽的身体更是不自觉的沉了沉,小腿以下的部位直接陷入了地面,脸上一片骇然。
“你们呢?”
目光逐一扫过龍赢。夜麟之外的其余五人,五人顿了顿,各自从体内翻出了一件物事。
一条金色的雾,一粒闪闪发亮的灰色沙尘,一块刻着鬼头的暗金色令牌,一颗拳头大小的黑色琉璃球,球里面似乎有一颗眼珠子在动,以及一幅上面画着一块泥巴的黄皮纸画。
各自散发着或明或暗的强大气息,搅动一方空间,将几人的身影拖入扭曲的幽幕内,各自狞然。
“一,二,三,四……七,加上九幽嘴里那颗下落不明的珠子,总共八个。”
“有意思。”
一名披头散发,衣领敞开的蓝袍男子挑着嘴角,一边把玩着手里一条金色的雾丝,一边来回扫视各人手中之物。
其余几人各自缄默,看着手中或散或凝的异物,眉头暗蹙。
“各位,怎么说?是先搞清楚这几个东西的用途,还是先处理那个拿着万妖箓的小子?”
良久,他开口打破沉寂。
一旁,一名手持黑球的魁梧青年闻言闷声道:“人类不是有句话,叫磨刀不误砍柴工么。要我看,直接去找天乩问个明白。八个打一个,应该不成问题。”
“你知道他在哪儿?”
蓝袍男子一撇嘴,魁梧青年白眼一翻。
“我不知道,但有人应该知道。”
男子滞然,随即默然,扭头看向一旁,那里,龍赢皱眉不语。
“殿主……?”
良久,烛九幽试探的低语。
龍赢回神,眼神暗闪片刻,反手一收,点头道:“可以。正好去拜访一下我们的老前辈。”
众人凛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