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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有位有名的节目主持人写过一本书叫《日子》。据说,出乎几乎所有人的预料,写得还不错。我不看电视,所以也没买这本书看,但这本书的名字让我想起过一些类似的词:剂子(就是包饺子做馒头先拧出来的小块儿)、车子(可能是东北话,指自行车)、种子、扳子、盒子、傻子等等。把这些词跟日子联系起来,就好像明白了日子是怎么回事儿:就是这么回事,平平常常,琐琐碎碎。

我把前面写下的文字看了一遍以后,感觉就像日子似的,平平常常,琐琐碎碎,担心发表不了,尽管我写的目的不全是为了发表。我给编辑老冷打电话,说了我的担心。他说:“写,写下去。”他语气像我祖宗那辈人,“你必须写下去!”

还没等我问为什么,他就迫不及待地说了:“第一,你要是不写,你所经历的那一切都失去了意义。第二,你必须写,而且要在今年九月以前写完,年底发表。这篇小说必须发表,而且是今年年底以前。”

“为什么?”我问。

“明年我就退休了。”

“我写到哪儿了?”

把手机放回口袋里,发现自己还在大街上。有好几天都没写了,心情突然激动起来。

我带着这让我浑身发颤的鼓励推开了研究所的大门,居然看也没看一眼就经过了刘托云,天知道她在干什么。

经过走廊时,我的勇气已经涌到脖子那儿。我必须写完,而且越快越好,无论如何,不仅仅是为了我自己,也为了那位老编辑。如果我这篇小说能在全国有点比较大的反响,我就是作家了,而他也能更加光荣地退休。

办公室的门没锁,而且吴女士在里面等着我。

我看着她,一脸吃惊。

“你怎么进来的?”我看她不说话,呆呆地看我,就只得先向她发问。

“门没锁。”她小声说,没了往日的傲气。

我想起了昨晚的情形,黑丽来找过我,跟我很忧伤地坐了一会儿,并且拒绝了我的晚饭邀请。她说,如果我能给她解决一间哪怕像厕所那么大的房子,她就天天请我吃饭。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总拿厕所做比较,有像厕所那么大的房子吗?

我希望她再一次把我的头搂进怀里,哪怕一闭眼的工夫。可她没有。没有也好,在办公室不这样最好。也许因为这个,我才忘了锁门。

“我有事跟你说,所长。”吴女士不友好地说。我已经习惯了她的这种不友好,所以没有对她更加不友好。

“这么早,还是跟老鲁有关系吗?”

她听我这么说,哭了。

看见眼泪,我的心立刻变得柔软,忘了吴女士所有让我反感的地方。

“别这样,你说说看,我一定帮你想办法。”我说得真诚而且温暖。

就在这个瞬间里,在我说完这话,吴女士还没开口的瞬间里,我想起一件事:我老婆在我面前哭过很多次,我几乎从没像现在这样表现过。我老婆的哭不让我心软,反而让我心硬。我还没去想为什么,就被这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住了。

我是不是太残酷了?

“这一次,你无论如何都得帮我一把,不然我死定了。”吴女士哭得更厉害了。

我暂时抛开了自己的思想,劝她别哭,让陆续来上班的人听见,反倒把事情闹大了。听我这么说,她真的不哭了。

“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会有一个女人来找你,所以我提前来了。我……哎,我怎么说才好啊,我真是开不了口。”

说出开不了口的话,其实不是很难的事。她断断续续地说了事情的经过。

要来找我的女人是司机的老婆。

我说过,司机叫庆子,比我小十来岁。在我的想象中,他很容易就把比自己大十多岁的吴女士带上了床。因为喜欢夸张的吴女士没说庆子如何如何追求她,她只是说,那一切都发生得太偶然了。

我多少有点卑鄙,因为我稍微详细地问了一下:“偶然是指一…。?”

吴女士很艰难地说了,几次。

最后一次他们被庆子的老婆发现了。

“胡所长,你一定得帮帮我。”她说着又哭了。

我继续安慰她,同时尽量把我老婆的样子弄到一边去。

“你不知道我丈夫是什么样的人。”她说,“他要是知道了,肯定跟我离婚,一句话都不会多问。”

“人都是会变的。”我含混地说。

“他不会,他有权有势,什么都不在乎的。”吴女士脸上以往经常出现的骄傲和矜持无影无踪了。

“我不是说我做这样的事是对的。我不想为自己辩解,所长你相信我,我没什么可辩解的,事实就是事实。”她擦擦眼泪,又接着说,“可是,他从不关心我,不关心我的感受。我们天天过的日子除了平静就没有别的,像死水似的。要是能有一点点乐趣,我也不会让老鲁那家伙缠着,你不能想象他有多烦人。上次,我把他写的条子给你,也是想让你吓吓他,别让他再缠着我。可是,后来,我一想,虽然他烦人,毕竟还关心我,还算有个人想知道,我天天干吗,想主动问问我,管他问什么!你现在开始可怜我了吧?我的确挺可怜的。”吴女士说到这儿又流泪了。

我没有可怜她,我在想别的:我老婆也会有同样的感受吗?难道,男人在变成丈夫的同时,必须失去很多善良的本质?还是,男人就不能对自己的老婆善良一点,因为他们有足够的理由这样?

“我没别的办法了,只能来求你。所长,我不能离婚,无论如何也不能。”

“为什么?”

“我不想解释,如果我必须离婚,那我只能自杀。所以,你还是不问我的好,你得帮我。庆子他老婆来,肯定先找你,你得把她稳住,千万不能让她在所里闹开,也不能让她闹到我家里去。我求你了,所长,我欠你天大的人情了,我能还,但你必须帮我……”

她有点语无伦次了,心里肯定乱得不得了。

“你告诉他老婆,我可以发誓,决不再找庆子。如果她还不相信,你可以告诉我,我想办法调工作。我走,怎么的都行。”

上午十点,我得开会,继续讨论分房的事情。我答应了吴女士。然后把她打发回家了。当我走进会议室的时候,分房小组的人都到了,我已经熟悉他们的面孔和表情,今天却觉得它们陈旧,仿佛上面浮满了自我欺骗的灰尘。我想,自己跟他们没有不同,也许都需要泪水清洗,进而知道得更多一点,我们到底要什么。

一股浓烈的气味钻进了会议室。大家互相看看。

先闻到的是炸辣椒的香气,勾起的是食欲;接着就是焦煳味儿,大家纷纷咳嗽起来。男人三立刻说是刘托云干的,好像他们事先商量过。

我来到走廊,男人三说得没错,刘托云刚刚关了电炉子,锅里是少半锅焦成黑色的辣椒。

“还能吃吗?”我问她。她看看我又看看跟我一起出来的分房小组成员,然后说:“本来也不是做来吃的。”她说完端下辣椒锅,又准备把脚边的另一口小锅放到电炉子上,锅里面是古铜色的液体。

“醋。”她一边说一边插上了电炉子。

我们回到会议室,男人三说,这不过是开始,他还听说,下午刘托云要熬中药。他看上去更像刘托云的同谋了。

“你倒是挺了解情况的。”我终于忍不住说。

“我是分房小组成员,应该做的。”他说的时候,我倒是觉得他更愿意做的是观众,而凡是观众都不怕情节曲折。

“我们光了解情况是不是有点不够?”

“那我们还能做什么?”男人三反问我。

“好多事不是必须发生。”我说。

“你是说,我们去制止刘托云?”男人三用一种不正常的强调语气说,“你要是这个意思,就是太不了解她了。”

我等着他往下说。他果然说了:“她跟她爸一样,都属于顶烟儿上的那种人。你不制止她,做了也就做了,不会变本加厉,你要是制止她,她就可能把这事重复一百遍,标准的精神病表现。”

这一整天,刘托云用她的小电炉,制造了五六种辛辣刺激的味道。其中一种中药味儿差一点让我吐了。那味道腻人,甜兮兮的,直冲你的神经末梢,然后糊住你的呼吸,让你喘任何一口气的时候都得费劲儿,同时必须吸入更多的气味。

如果她每天制造这气味,我就完蛋了。虽然我是一个不育的男人,但这气味还是让我想象到了女人妊娠时必须呕吐的滋味。那些女人肚子里有孩子,所以她们也有精神力量去支撑去对抗。我肚子里有什么?一顿质量不高的早饭!

我终于发现了对我来说致命的气味。如果她不停地干下去,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我给她房子,要么我离开研究所。

下班铃响时,邓远跑来告诉我,刘托云停火了。

所里人都走了以后,我从办公室出来,刘托云坐在那儿,好像在等我。

“为什么不接着做了?”

“下班了。”她说。

“我还没走呢。”

“我又不是专门对你的。”她说得十分不屑,所以我没法儿把这理解成是好意。

我劝她别再这样下去了,尽管我能理解她要房子的心情。可她说,她也能理解我劝她的心情,最好各干各的事,谁也别管谁。

“但是,你做的事影响别人。”我说。

“如果我不影响别人,所谓的别人就不会考虑我的利益。”

“争取利益你可以用正常的手段。”我说。

“我不是对你说过嘛,在研究所所谓正常的手段就是没手段。”

我注意到她说了两遍“所谓”。

一、二、三。生活留念照。

渐渐地,我开始习惯新的局面。我把工作上的烦恼带回家,用家中的另一种烦恼把它冲淡;再把家中的烦恼带到单位,让它溶化在单位的烦恼中。

这的确很烦。但让这烦恼倒倒班,就不那么烦了。

做过美容之后的老婆,看上去有变化。我怀疑她为了巩固美容效果,在脸上抹了油。她几次婉转地问我,要不要开诚布公地谈谈,我都同样婉转地谢绝了。对我来说,我们已经没什么好谈的。我倒是常常一个人的时候,突然想起那个给我打过电话的老离退,接着就想象他和我老婆在一起时可能有的气氛。这不是嫉妒,你要是和我老婆在一起呆过这么久,也会忘记嫉妒是什么滋味。

从我身边走过去的人,也许都和我一样,还是日子中的人,但已经不再等待奇迹的发生。没有奇迹,活着也有乐趣。一个小小的意外,一个更小的不同,都能让今天变得与昨天稍有不同,作为活到八十岁的理由这还不够吗?

男人二调走了,大家在单位门口照相。拿照相机的是男人一,他为了自己也能在相片里面,就请不参加照相的刘托云帮忙。刘托云拒绝了:“我不给你们照。”她是这么说的。男人一好像没听懂。

“我教你,这是傻瓜相机,很容易的。”

“我没说不会照,我说的是不给你们照。”刘托云声音不高,强调着自己开始的本意。

不光是男人一,大家都愣了。他们看看刘托云,再看看男人一,好像男人一做了什么才引出刘托云这么恶意的表达。男人一也被这不负责任的目光弄得恼火。

“不怪人家说你是精神病,你真是病得不轻。”男人一说。

“我知道你们是这么说的,所以我才不给你们照。”刘托云勇敢地得罪了全体,解脱了男人一。一片唏嘘声从站好照相队形的人群中传出来。

刘托云离开,我想她是回到自己的临时角落了。

“咱们照咱们的。”男人二说。

“我给大伙儿照。”我说。

“那可不行,缺谁不能缺所长。”有好几个人同时说,好像我真的那么重要似的,至少有几秒钟,心里空得慌。

“我来照。”男人一说完,没人反对,好像这样就能把刚才那件和刘托云有关系的事情进行到底。大家排好,男人一退到几步远的地方。

“我照了。好,一、二、三,茄子!”

黑丽说她闭眼睛了,于是大家说再来一张。

“好,我照了,一、二、三,气死。”

“再来一张,别说气死,不吉利。”男人二说。

“什么吉利不吉利,气死是英语,就是奶酪的意思。”

“咱又不是英国人,照相喊奶酪干吗呀!来,来,再照一张,喊七。”

“好,我照了,一、二、三……”

“七!”大家异口同声地喊道。

照相结束了,黑丽经过我身边时,把一张纸条塞到我的手里。还没等我打开看,男人二走到我跟前,表示要跟我聊聊。我们转身要进去,身后的一个小男孩儿拉住了我的衣服。

“刚才那个阿姨给你的纸条呢?”他大约五岁左右,看上去比幼稚还幼稚些。

我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刚好男人一走过来,拍拍男孩儿的脑袋问道:“你奶奶在家干吗呢?”

“我奶奶在家不练功了。”

男孩儿把大家都说笑了。男孩儿说完又看我。我赶紧走进大门,怕男孩儿再问我纸条的事。男人二紧跟我进来,告诉我那男孩儿是所里退休职工张石的孙子。

在纸条上,黑丽约我吃饭。

我很高兴。

高兴之余,还有点缺憾,要是我能背上一套房子去吃饭。就更如人意了。

在棕榈树下。

告诉我在林子的哪一部分。

你要和我调情。

在面包树下,在榕树下,在棕榈树下。

任何一棵老树对我都行。

一一艾略特。

我们又去了那个小包间不另收费的饭店。它离单位离她家离我家都很远。在小包间里,我们填饱了肚子,除了听黑丽说话,我心里还想着付钱,上一次就是我付的,这一次我还想付。

黑丽说完了这几天里自己干了什么之后,问了我一大堆问题:你跟你老婆现在的关系怎么样了?

你是不是挺恨刘托云?

我要是说我理解刘托云,你会怎么看我?

其实你怎么看我我都无所谓,我这么说你生气吗?

你是当官儿的,当官儿的和我们老百姓想事儿不一样吧?

我同学家在这附近,她出差了,你想上去坐一会儿吗?

结果,我们谁都没付钱就离开了。黑丽说,这个饭店的老板是她的同学,事先说好的免单。因为要去她另一个同学家小坐,我们有可能单独呆在一起,所以我也不想再为付钱的事纠缠,怕她又改了主意。

不一定发生什么事情,但和黑丽呆在一个除了我们两个再没别人的地方终归是诱惑。

我还记得那间洁净的小屋子,那之前那之后我都没见过这么干净的房间。它在一幢老居民楼里,没有任何奢华的摆设,老式地板上的红漆差不多褪净了,但被主人擦得十分仔细,近视的人也能一下子就看见木头的纹理。整个房间散发着洗涤用品的清香和好闻的水果香气,茶几上摆着一只菠萝。

黑丽把我安顿在一张短小的二人沙发上,她坐到沙发对面的单人床上,把绷直而洁白的床单压出一堆褶皱。除了这几件家具,还有一个和书架连体的小写字台和一个衣柜。

黑丽告诉我主人是她最好的女朋友,进修前把钥匙留给了她。因为这个房间,我开始想象主人,我问黑丽她的这位女朋友是干什么的,她有些不高兴地说:“产科护士。”

此时此刻不该提别的女人。

我胆怯地走到黑丽跟前,想把她抱进怀里,但又不确定这么做能不能被允许,好像我们之间的拥抱应该总是由黑丽开始。我尴尬地坐在她旁边。

她站起来,站到我对面,仿佛那儿才是她面对我的最佳位置。我盼着她再一次把我的头埋进她的身上。

“你真的喜欢我吗?”她认真地问我。

我更认真地点头。

“我很烦,你能理解吗?”

我又点头。

“你除了点头就不会别的了?”她生气了。

我站到她对面,还是犹豫。

“我……”

她把我推到床上,然后走近我,像上一次那样,突然把我的头搂进了她的怀里。

“你可以把鼻子放到它们中间去。”她说着用力按我的头,把它按进了它们中间。她的声音忽然间就变得喑哑,涩涩的,像一双温柔的手,却紧紧地扼住了我的喉咙。

我更紧地抱住她,好像松手就会从现在的高处摔下去。如果再往上就会撞上死亡,我也无法停止。

所有我过去已经明白的道理,现在还明白,但是控制不了这股巨大的力量。不管后果是什么,不管付出什么,我要做,必须做。

我笨拙地在她身上胡乱地拉扯,甚至不再害怕,不再去注意她的反应。最后我们倒在床上,黑丽却离开了我的怀抱。

“你为什么不问问我是不是把这一切也给过别人?”她又向我提问题了。

“我不在乎。”我恨死问题了,女人为什么总能提出问题!

“是吗?你和别的男人一样,也是不在乎的。”黑丽说着快哭了。

我又要去拥抱她,她拦住了我。

“我从没把身体给过任何一个男人。”

我在这句话的尾音里清醒了,慢慢地回到了几分钟前的状态里:浑身难受,脑袋还长在我的脖子上,我却觉得它遥远无比,仿佛正代表着别人看着我。我的理智和冲动正互相击打着对方,不是为了胜负,就是为了击打。

“我有两次和男人在床上,赤身裸体的,但我总是在最后又穿上了衣服。”她说着再一次把我抱进怀里,准确说是搂住了我的脑袋。

我被动极了,一只手抓住裤子的侧线,刚才的忘我走出去好远了,只是等待她的下一个步骤,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跟另外的那些男人同命运,站着进来,还得站着出去。

我不敢再问她为什么跟男人上床却不跟他们睡觉,担心会听到一个巨大的心理变态个案,或者比隐私还隐私一百倍的隐私。

她向上蹿蹿,又去吻我的秃顶。我有点怀疑她的用心了。我把她的手轻轻拿过来,放到我的脸庞,让它们远离我的头顶。

“黑丽,我非常喜欢你。”我说。

“我知道,我也喜欢你。听我说,我不是对这种事一无所知的老处女。我听说过很多,也觉得这件事是很美好的,我对它抱了很大的希望。如果做不好,我宁可没有。如果让我在马马虎虎的一千次和达到顶峰的一次之间选,我宁可只要一次。”

从她的这话里我听到了希望,同时也感到了压力。她要一次登峰造极的床事,我能完成任务吗?我拼命回忆,最后一次做这事是什么时候。我知道是跟我老婆,而且不是在最近,而且没有进行到底。

“邓远说,你这样的男人能在床上把女人带到天堂。”她说着又去吻我的秃顶。

“你不要再吻我的头顶。”我拉住她,黑丽却温柔地说:“为什么不?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不在乎你是不是秃顶。”

微小的解释。

我急于声明一件事,我没有在那个晚上,在黑丽朋友的那间干净的闺房里做那件我很想做的事。房间里的电话铃突然就响了,我们虽然没接电话,但都过劲了。黑丽作为处女走进这个房间,出门时也没有变化。

但是我在地点相同的另一个晚上,和黑丽做了这件事。最仔细的读者也不会在乎我们选的是哪个晚上,就像黑丽不在乎我的禿顶一样。

的确是这样,最重要的是做了还是没做,这差别是我从前无法料想的。除了我老婆,尽管我那么不喜欢她,黑丽是我第二个有身体关系的女人。我并不感到悲哀,有第二个就比没有第二个强。在黑丽之前,我曾经和一个女人有过一段感情,全部的表达方式都是写信。我们只见过一面,我拥抱了她。她告诉我这就是结尾,然后她跟另一个男人结婚了。那以后好多年我总是突然就回忆起我拥抱她身体时的感觉,却从没再想看她写给我的信。

我有点茫然,不知道该怎样把那个晚上描写一下。如果让我坦白地说,而且只说最主要的感受,那我只能说,我怀疑黑丽不是处女。

这可能是如今大家都不喜欢坦白的原因,坦白,太不近人情,太残酷了。所以,你不妨把我下面要说的当成私下里才说的活,当成我一个人自语时才肯说的话。面对自己时,或者面对你最好的朋友时,你不也是什么话都说嘛!

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有太多地方跟我想象的不同。黑丽有点,怎么说呢,放得很开。假如她是处女,那么我就得相信处女都受过这方面的专门训练,或者她们集体看过三级片儿什么的。她那么有经验,好像我比她年轻二十岁。她很快就把我调动成一个每寸皮肤都在燃烧的狂人,可惜我却实践得十分拙劣。我就像一个搞理论的人,看过无数有关踢足球的书,但一次也没踢过。我忘记了照顾别人,一个人跑到了前头。

我看着她难过失望的眼神,想起她对这事的高标准,心里恨死自己。我忘了她是不是处女这回事,最后剩下的只有一个念头,我得让她快乐。然后我做的事,应该是我余生中的最后一次,不是我不喜欢,而是我担心再也做不到了。

我至今不知道当时是什么支撑我,我真的像狂人那样,像黑丽期望的那样,再次振奋,用尽了全部气力,把她带到了所谓的天堂。那以后,我躺在床上,差一点被自己的汗水淹死。我想,我身体里的水分都变成汗了,明天我将枯瘦一万倍。

这个夜晚的最后一幕,是黑丽不再有责备我的眼神。看见她满意地躺在床上,就觉得出多少汗都是值得的,黑丽作为处女或者作为女人,在我的眼里变得至高无上。

爱情不是为了自己快乐。

也从不把自身放在心上。

它是为了别人牺牲安乐。

在地狱的绝望中建造一座天堂。

仅以这几句抄来的诗纪念与黑丽小姐共同度过的所有类似的晚上。对我而言,那时间和爱有关。我抄人家的诗是因为自己不会更好地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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