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晚，儿子才高一脚低一脚地回到家。老母亲竟然还没睡，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正在摆弄什么仪器。
儿子奇怪地问母亲：“怎么还没休息？”老太太向儿子招招手：“你过来看看，这是我今天刚买的一个机器。”儿子好奇地走过去，瞅了一眼说明书，是个负离子空气净化器。老母亲兴奋地说：“这东西可以净化空气，能产生什么子，坐在家里，就等于走进大森林了。”
“那叫负离子。”儿子嘟囔了一句，“你在哪买的？这东西多半是骗人的。”
老太太像孩子一样噘着嘴：“怎么会呢？整整四千元钱呢。”
“这东西能值四千元？妈，你又上当了！”儿子一听，差点蹦了起来，酒也醒了不少。
“不会的，不会的。”老太太摘下老花镜，连连摇头。
儿子有点生气地问：“是不是上门推销的？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上门推销的，花言巧语，都是专骗你们这样的老头老太的，千万别被他们忽悠。没想到，你还是上当了，竟然花了四千元钱。”
老太太也不高兴了：“人家上门来是不假，但可不是像你说的来推销的，刚开始，人家小伙子还死活不肯卖给我呢。”
儿子不耐烦地摆摆手：“那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太太不急不慢地说：“今天下午，午觉睡起来之后，心里闷得慌，我就想下楼去转转，跟楼下的老家伙们唠唠嗑。一开门，看到一个陌生的小伙子，背着个大包往楼下走，满头是汗。我就问他找谁。他看看我，放下包，对我说，来给楼上一家送货的，人不在，白跑一趟了。小伙子擦擦脸上的汗，红着脸问我：大娘，能不能讨碗水喝？我就让他进来，喝口水，喘口气。”
“小伙子真懂事呢。”老太太看一眼儿子，接着说，“我想给他泡杯茶喝，小伙子坚决不肯，说是怕给我添麻烦。我就给他倒了杯凉开水，小伙子一口气就喝干了。我就又给他倒了一杯。”
老太太眯着眼睛，像回忆往事似的：小伙子喝了水之后，就跟我聊起天来。他讲一口方言，跟我当年插队那地方的口音差不多，一问，还真是那个县的。小伙子告诉我，家里太穷了，考上大学没钱上，就出来打工了，现在负责送货。送一趟货，能拿到十元的提成。这么热的天，多不容易啊。
“正在聊着的时候，你媳妇打电话回来，让我把阳台上晒的几床被子收一下。小伙子一听，二话没说，就主动帮我去把阳台上的棉被都收进来，叠整齐，又帮我放到橱柜里去。我看小伙子这么懂事，就留他多坐会儿，等会儿再上楼看看，那家人有没有回来，免得再跑一趟。就这样，小伙子留了下来。我怕小伙子干等着，着急，就准备打开电视让他看，被他拒绝了。他说，陪您老聊聊天吧。他告诉我，出来打工之后，已经两年没回家了，很想念妈妈，经常梦见她。多好的孩子啊。”
老太太拍拍沙发：“小伙子就坐在你这个位置，陪我聊天。问我今年多大了，身体怎么样，胃口好不好，问得可细了。听说我晚上经常睡不好觉，他还给我写了一个方子，说他妈妈也有这个毛病，就是吃这个方子治好的。”老太太说着，要去找那个方子。儿子拉住老太太的手道：“不忙着找，你接着说。”
老太太咧嘴笑着说：“后面也没什么，就是坐着陪我聊天，听我掰掰以前的事。连你们都不爱听的，没想到，他一个陌生的小伙子，听得那么认真。”老太太忽然伤感地说，“那些事，好多年我都没提起过啦，没人愿意听喽。”
儿子不耐烦地打断老太太：“那你怎么会买下这东西？”
老太太顿了顿，说：“这样不知不觉就聊了几个小时，我突然想起他是来送货的，就让他上去看看那家人有没有回来。他就去了，一会儿回来，失望地说，还是没人。我看他的包挺沉的，就问送的是什么东西。他告诉我，是空气净化器，能产生什么子，对老人和小孩特别有好处。我就跟他说：‘那干脆卖给我算了，你下次再送一个来，也免得来回背着跑，多辛苦啊。’就这样，我就买下了。”
儿子直跺脚：“你看看，还是上当了吧，他前面讲的那些，都是给你下的套呢。”
老太太也生气了：“什么套不套啊，人家好心好意陪我聊了整整一下午，就凭这一点，我就觉得值。”看一眼儿子，老太太嗫嚅地说，“你们什么时候愿陪我聊天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