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信宫。
林娇娇正在对镜描着眉,拿了一对一个指甲大的红宝石耳坠在耳边比样了一下,又放下了。
“这珊瑚红的颜色果真好看,不愧是进贡的宝石,可惜我的皮肤不够白皙,戴这个颜色有些不搭。母妃戴这个颜色又过于轻浮。芙蓉,你觉得这颜色好看吗?”
芙蓉样貌姣好,是贵妃从丞相府带到宫中的陪嫁白曦进宫前生下的女儿,后来五六岁的时候就被贵妃接到宫中来陪伴林娇娇。长信宫里除了贵妃和公主外,芙蓉算是长信宫年轻宫女里的第一人了。
“公主,我觉得这红宝石耳环颜色是极好的,虽然做耳坠有些不合适,不如把它镶嵌在鞋子的鞋面上。既好看也不会不衬皮肤。”
“就你主意多,行,明天本宫就让内制局的人赶出来,再用蜀绣做鞋面,做出来的鞋子肯定好看。”
“外面怎么吵吵闹闹的,是谁敢在长信宫外面大声喧哗,母妃还在午睡,吵着母妃睡觉了本宫要他好看。”
说着就准备往外走,想去看看外面的状况。芙蓉察觉到了气愤的不对劲,平常人谁也不会在长信宫贵妃娘娘午睡的时候打扰到她的休息,于是就把准备起身的公主摁了下去。
“公主先别慌,奴婢去看一看,您稍安勿躁。”
只不过林娇娇没有等到芙蓉回来跟她解释外面的状况就被虎仗卫的阿难带去了燕皇的尚书房。不清楚状况的林娇娇起初还想反抗,训斥了阿难一顿,不过阿难不是一般人,他是燕皇最宠信的近陈,油盐不进,被阿难直接打晕带了出去。
原本吴福禄是准备先把贵妃带去尚书房的,但是碍于贵妃尚在午睡,宦官和侍卫不好打扰。再加上燕皇的意思是不打草惊蛇,所以阿难就阻止了吴福禄,只把林娇娇带走了。
月仙公主从小千娇百宠的长大,什么时候见过这种场面,被打昏后再次醒来的她发现自己躺在冰凉的大理石地板上。昏昏沉沉的她扶着地板慢慢地做了起来,按了一会太阳穴的位置后才睁开了眼睛。
不过不久之后这可怜的姑娘就被龙椅上面色铁青的林璟肃吓得差点再度昏迷。
“父皇,儿臣怎么会在此处?对了!儿臣被一个大胆的侍卫打晕了,这大胆的侍卫竟敢打晕公主!父皇,你要为儿臣做主啊!”
燕皇头都不抬,接着用朱砂批复吴福禄刚刚呈上去的奏折。
林娇娇见父皇没有说话,反应再慢也该想到是她做了什么事情惹得燕皇不痛快了。她平时仗着父皇的宠爱没少做仗势欺人的事情,虽然不知道是那件事情惹得父皇不快了,但是以她多年对燕皇的了解,此时,不说话就是最好的办法。只能等她的母妃来说不定才能劝父皇对她既往不咎了。
“娇娇,朕这些年对你怎么样?”
林娇娇一头雾水,却也只能老老实实的回答。
“父皇对儿臣自然是疼爱有加的,儿臣也很敬爱父皇。”
“是啊,朕当然疼爱你,你是朕的大公主,虽然你是庶女,但是朕对你从来是以嫡公主的规格对待的。你是朕亲封的正二品公主,你的皇妹,皇兄,没有一个过的有你的尊容,朕不明白,你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林娇娇听到燕皇说到庶女的时候就已经瘫坐在了地上,中宫皇后素来不得皇上喜爱,她的母妃有协理六宫之权,宫中的宫婢从来不敢在她的面前提嫡庶尊卑。如今,她的父皇说她是庶女,那就说明,她的母妃,要遭殃了。
“父皇,父皇,儿臣虽然平日里娇纵了一些,可是父皇,儿臣从未做过什么越矩的事情来啊,儿臣不知儿臣到底犯了什么错,引的父皇如此愤怒。”
燕皇冷笑了一声,觉得自己养的这些个皇子公主们实在是有趣。
“你不知道?你告诉朕你不知道,你可不愧是朕的女儿,心狠手辣的程度和朕当年还真有几分想像。朕只问你一句,采蝶轩是不是你的绣楼?”
采蝶轩三个字一说出口,原本还算平静的林娇娇顿时慌了,半个月前母妃身边的女官白曦曾经去采蝶轩采买过衣服。她母妃的野心,她向来是明白的,如果是她母妃从中做了一些事情,那也怪不得父皇发这样大的火了。
正当林娇娇准备解释的时候,她的母妃突然间冲了进来,打乱了林娇娇的所有思绪。
贵妃保养得很好,近40岁的年龄过的却像个刚刚嫁人的少妇,眼角竟然一条皱纹都看不见,眉似柳叶。眼含秋波,唇若胭脂,虽不施粉黛却不显憔悴。
贵妃一来就跪倒在地,声泪俱下,不停地磕头认错,林娇娇多次阻拦却被她打了一个巴掌。把林娇娇又一次打蒙了。
“都是臣妾的错,是臣妾善妒,是臣妾不识大体,心狠手辣,是臣妾对长公主心存嫉妒,想霸占长公主治疗时疫的功劳,这才对长公主下此毒手。可是皇上,臣妾只是想让公主受些惊吓,让她昏迷,再遣人去公主府偷方子的。可是没想到长公主身有隐疾,竟然害了长公主的性命,臣妾罪该万死。但是这件事和娇娇没有关系,是臣妾一个人的错,公主毫不知情啊皇上!求皇上明鉴。”
“朕想知道,这件事,和老四有多少关系,他知道多少?”
四皇子是贵妃的希望,是白相和大半朝臣的希望,贵妃不能让他出事,就算牺牲自己,或者牺牲女儿,也要保住四皇子的清白。
“不知道,不知道,若安不知道,这都是臣妾一个人的注意。臣妾买通了公主府的侍女,又打着娇娇的旗号给长公主送了衣服。长公主府上又一位三等侍女是从臣妾宫中出来的,臣妾给了她一些好处,让她把染上时疫的衣服放在公主常穿的衣服里,又吩咐她事成以后讲药房偷出来。但是红弗看的紧,没有能偷出药方,还害得公主香消玉殒,都是臣妾的错,臣妾愿意一人承担。”
林娇娇被贵妃的话吓傻了,她知道母妃向来胆子大,没想到竟然大到这种程度,敢对长公主下手。
“呵,和他没关系,没有老四的帮忙,你一个深宫怨妇,怎么能动的了公主府的侍女。”
林娇娇见燕皇怀疑到了四哥的身上,立马就入坠冰窖,如果四哥倒了,那母妃和她就再也难以翻身了。
“父皇,父皇,这不干四哥的是,采蝶轩的人是我控制的,我知道母妃要对长公主下手,所以就安排了人手。公主府的下人也是我一个月前出门的时候联系的,不信,不信,您去调查上个月上林门的出宫记录和我的出宫令牌。父皇,是我害的姑姑,跟四哥无关,请父皇明查。”
林璟肃当然知道这母女是为了保住四皇子,所以才一力承担责任的。
不过他也乐意不去拆穿,四皇子一旦倒下,老九的势力就会大幅度的增长,说不定会威胁到太子的地位。
但是他对南疆和母后必须要有一个交代,对长公主府也要有个交代。前段时间南疆因为长公主的遗体归属问题,和燕国发生了不小的冲突。长公主是一品公主,是先帝亲封,在民间的声望极高,又是他的嫡亲妹妹。
长公主论情论理都必须葬在燕国皇室的皇陵,可是南疆那边,被封为摄政王的楚华也不愿意松口。南疆态度极其强势,甚至已经脱离燕国,重新自立为国,如果现在不给南疆一个交代,战争一触即发。燕国刚刚经历过一场战争,短时间里没有办法再开辟另一个战场了,再加上大将军云文渊是林嫣然的同门师兄,此时出战,必败无疑。
“传朕的旨意,贵妃白氏,达明干练,深蒙圣恩,曾委以重任,协理后宫;然其恃恩而骄,恃宠放旷,纵私欲,进谗言,结党营私,弄权后宫,蛊惑公主,威胁侍婢,残害长公主,冒天下之大不韪,实属十恶不赦。今革除其封号,贬为庶人,赐三尺白绫,也算是保她个全尸。以全我与她多年夫妻情分。”
“侍奉贵妃,不,白氏的,全部杖杀。”
正在燕皇犹豫该怎么处置月仙公主林娇娇的时候,吴福禄捧着一个盒子走进来了。
吴福禄避着白氏和公主,把盒子呈了上去。
“陛下,这是京都第一绣娘青黛夫人派人送到皇宫的。青黛夫人带着凤阳郡主的令牌,说是郡主原本准备送给月仙公主的及笄礼物,但是郡主去了南疆,一时半会是回不来了。之前青黛夫人又一直在忙碌长公主的后事,如今青黛夫人准备启程去南疆,就把这礼物送到了皇宫。”
燕皇打开了盒子,盒子里面是一件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朝服和一件藕丝琵琶衿上裳。
那件上裳中规中矩,虽然绣工出众,却也符合月仙公主的身份。
只是这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朝服实在是太华丽了,镶嵌了上百颗东珠在裙摆上面,袖口处还镶上了两颗鸽子蛋一样大的翡翠宝石。裙身是用蜀锦制成的,金丝和银线缝制,还点缀了数百只名贵飞禽的绒毛。这一件衣服,价值千金,就连中宫皇后也没有资格穿,林娇娇一个二品的公主,怎么配得上。
一想到林娇娇这些年的骄奢淫逸和自家妹妹的惨死,浓浓的愧疚涌上心头。长公主的一双儿女还在南疆这蛮荒的地方痛苦流泪,可自己的女儿却极尽奢华,谋财害命,妄图染指皇位的归属。
“长信宫月仙公主林娇娇,得沐天恩,贵为正二品公主,然其听信佞言,忠奸不辩,有失妇德,难立大公主之位。黜其月仙公主封号,贬为从六品公主,废其原名,改名为‘慎思’,谪居思静宫。望其循规蹈矩,谨言慎行。无旨不得出思静宫半步。”
林娇娇长期身处高位,在后宫除了贵妃和皇后,没人能动的了她分毫。如今父皇竟然要废了她的名号,贬她为从六品公主,比那个不得宠的清河还要卑贱,如此羞辱,比要了她的命还让她难受。
南疆,沧州。
南疆民风淳朴,街巷虽不像京都繁华似锦,但也人声鼎沸,充满异域风情,别有一番风味。
沧州街上的万馐坊闻名九州,万馐坊的厨子是南疆皇室御厨世家的传人,他做的珍馐让人流连忘返,一掷千金,不过万馐坊一日只接待六位客人,非王公贵族是无法品尝到此等美味的。
此时,万馐坊的顶楼就接待了两位特殊的贵人。
“林璟肃欺人太甚!嫣然是我南疆的摄政王妃,怎么能被如此对待,那林氏小儿以为推出来一个公主一个贵妃就能给我们南疆的摄政王妃抵命不成?”
说话的那女子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容貌姣好,虽穿着寻常人家的布衣,通身却有一股不容侵犯的上位者的气息。
坐在那女子对面的男子颓唐如玉山之将崩,虽萎靡不振却气质绝伦。
“长姐还是这样容易冲动,林璟肃城府极深,心狠手辣。切莫轻举妄动当年夺嫡之争,他亲手杀害了兄弟手足十余人,如今对自己的儿子到是手下留情。”
“老娘不管这小儿如何心狠手辣,老娘心狠起来,这孙子也得甘拜下风。这孙子动了我楚然的弟媳妇,就要做好承担下场的准备,老娘这些年养的蛊虫可不是吃素的。”
楚然见自家弟弟心不在焉的模样,知道他又一句话没有听进去,又在想着林嫣然了。恨铁不成钢的望着弟弟,又气又心疼。
“楚华!你看看你现在,日日饮酒,夜夜不眠,你到底想干什么?你还记得你是谁吗?你还记得你的一双儿女吗?”
楚华接着一杯接着一杯地饮酒,桌子上的珍馐没动两口,一壶桃花酿已经见底了。
“有长姐照拂,弟弟很放心。”
楚然一把夺过楚华手上的酒杯摔在了地上。
“楚华!你不报仇吗?你不替你的媳妇儿报仇吗?你想让你的嫣然白死吗?燕国是势力强大,可我南疆也不是吃素了,断然没有让我南疆的媳妇儿白死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