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袭黑袍,一顶草笠,左手托着个黑碗,一个遮的严严实实,看不清身形,更看不清面目的家伙挡在了马车前面。第一眼,我只是有些好奇,当时,他安静地站在在路的中央,姿态随意的像路边的一棵树,根本不在意身边来来往往的人,只是身上比树多了股笃定的气势,路过的人和车从他身边自然而然地分开,而他就像颗流水中的顽石,却不突兀。
“非劫道之人,却似舍利寺之僧人,只是......?”听到我的话,陈惠也没回头,只是疑惑地地顺口回了一句。
“和尚啊,麻烦。”听了陈惠的判断,不等他说完,我就立马想示意陈惠发动马车绕过前面的人。自从和长捷莫名其妙交锋一场后,我就彻底不喜欢和佛门沾上干系了,和尚缠人的功夫就没一个差的,弯弯绕的车轱辘话一筐又一筐,如果不想被洗脑,最好有多远跑多远,所谓得道高僧,都是心理学博士段位的高手,我还有正事,实在不想耽误时间费脑子和他们比口才,还是眼不见为净的好。
“此和尚非普通和尚,乃是舍利寺的武僧,奇怪,黑袍武僧怎会出现在此处?”陈惠自顾自喃喃自语。
“武僧?靠,高手啊!”一个激灵,我忽然有点小兴奋,和一个武技高手过招,哇,这机会在现代可不容易碰到,机会难得,心里想着,不由得有些跃跃欲试,身体自然做出了准备跳下马车的姿势,就在我准备跳下去的一刻,左手腕突然被陈惠拉住了,紧接着耳边想起了陈惠的声音。
“大师切勿轻举妄动,来人是舍利寺的黑袍武僧。”陈惠一脸认真地看着我。
“黑袍武僧?很厉害?”我疑惑地看着他。
“太室山、少室山自古险峻,猛兽时有出没,法王寺寺成之时,明帝特许寺庙豢养武僧十二,以护天竺高僧周全,初时中土无人愿剃发修行,十二护卫皆由执金吾指派帐下高手,此后佛教渐盛,法王寺便自行训练,因初任住持竺法兰通天竺秘术,便将天竺瑜伽等与中土武技相合,自创习武法门,故法王寺十二武僧所习异于常法,而十二武僧渐有殊异,有擅用劲力者,有擅使棍棒者等不一而同,更有传言,武力最高者乃自佛经中得悟者,可由武入佛亦能以佛驱武,端是神妙。
你看那黑袍者,左手所托乃黑瓷钵,钵口两圈金线纹,即是法王寺武僧之物。武僧十二,皆用金口黑钵,瓷陶木不限,最强者为武僧领长用漆钵,相传因后汉明帝曾令内府为竺法兰大师特制漆钵一对,二十四道上好大漆,百道工序,制成之时胎如玉石,黑中透红,敲之有铿锵之音,传言其一可于光下钵底见佛陀端坐图案,另一为大鹏金翅雕图案,竺法兰大师得宝物,喜不自胜,取金雕漆钵予十二武僧领长,自留佛陀漆钵为住持自用,皆为信物,代代相传。故而,余十一武僧效法皆用金边黑钵,并着黑袍,久而久之,便以黑钵黑袍为标志。只是,黑袍武僧乃舍利寺隐秘,轻易不出世,数十年来亦未闻黑袍行踪,等闲人等皆不知其存在,若非先祖长辈因达摩之故无意间查探得知,吾亦不得闻。”
“还有这回事!”没想到这黑袍武僧还有这么有意思的来历,我听的大开眼界。
“观那武僧意思,彷如专为我等而来,不知何故?怪哉。”
“上师,为何视而不见,见而避之?”还不等马车起步,对面那个黑袍僧人突然开口说话,声音悠扬洪亮,中气十足,和我预想的不一样,居然没有杀伐的火气,倒是有股子颂唱佛经的韵味,平和安宁。但武僧的话明显惊着了陈惠,看样子黑袍武僧开口好像是件了不得的大事。
“大师,吾等有要事在身,不愿耽搁,还请大师通融则个,放吾等北去。”大概是怕我乱说惹恼那和尚,不等我开口,陈惠急忙接过话头,急急忙忙地扔出了一个听着合理的借口。
“行与心,行不心,非心,行难行,何如随心不去行。”
“什么乱七八糟的,这和尚在耍绕口令?”没想到陈惠的召来和尚这么一句话,没听懂,绕的晕了,最烦这个,点了点身边的陈惠,示意他赶紧打发走。
“大师,吾心随吾行,不愿留。”
“陈施主,随吾而行,尔之幼子方能随心顺意吔。万法皆空,吾佛慈悲,阿弥陀佛。”
“什么?”听到他的话,陈惠脸上瞬间变得惊骇,而我已经忍不住喊了出来,夜宴上与长捷较量的场景不由得浮现在眼前,难道佛门围绕小玄奘真的有阴谋?我忽然有种飞蛾落入蜘蛛网的感觉。
“方丈已备好斋菜,请二位施主随吾一行。”说完,黑袍武僧再不堪一眼,自顾自转身离去,我和陈惠对视了一眼,跳下马车,跟着对方向太室山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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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利寺,居太室山南麓,初为后汉明帝永平十四年所建法王寺,曹魏明帝青龙年间改为护国寺,隋初造舍利塔,故更名舍利寺。
《魏书》载,后汉永平七年,汉明帝刘庄夜宿南宫,梦金人,项有白光,飞行殿庭。乃访群臣,博士傅毅始以佛对。帝遣郎中蔡愔、博士弟子秦景等使于天竺,写浮屠遗范。
永平八年,蔡、秦于大月氏国遇天竺高僧摄摩腾、竺法兰携佛经与释迦牟尼白毡像,随恳请其东赴中土弘法布教,两年后,高僧与使者以白马驮经、像同返汉都洛阳,明帝大悦,厚礼待之,将之安顿于鸿胪寺暂住,是年,明帝敕令于洛阳西雍门外三里,御道北兴建僧院,因白马驮经,又取鸿胪寺之寺字,取名白马寺,此举昭示西域佛教正式为大汉皇室接纳,佛教亦如子种落土,在中原始萌根发芽,故白马寺为佛教公认祖庭,然此后洛阳白马寺渐成接待西域、南北僧侣之地,违佛门清静之意,三年后,明帝特命于嵩阳太室山建法王寺,专为竺法兰等译经传法之所。
“百年间,白马寺之名传遍大江南北,然法王寺却悄然隐去,渐为世人遗忘,但......”爬了半天山路,陈惠终于恢复了被黑袍和尚一句话打乱的心神,恢复了平时的样子。
“但什么?”我有些莫名其妙,不过是一座寺庙,难道还会有古怪?
“也罢,都这般光景了,又能怎地。旁人不知舍利寺底细,但陈某却知晓其一二。据先祖前辈所载,舍利寺实为西域佛门号令中土佛门之所,知晓其地位之人言其为上祖庭。”
“上祖庭?”
“然也。”大师想必不知,与之相对少室山之少林寺另有一隐号。”也不等我发问陈惠压低声音蹦出三个字:“护法寺”。
“护法?”
“祖庭为首,护寺为驱,护法即护院。”
“武僧护院。”听到陈惠挑明护院两个字,我突然想起十二武僧救唐王的故事,再看看走在前面两米外的那个黑袍人,自以为听懂了陈惠的意思。
“护法不止武僧?”不知道是不是担心被前面的黑衣人听到,陈惠很含糊地表示了反对,看我没懂,便继续问到。
“大师,达摩来洛,不入白马寺,独一心求归嵩山,本为一脉之寺非但不接纳甚而将其击伤,而达摩负伤不离,更藏于深山,甘忍饥寒交迫足历七年寒暑,为何?”
“为什么?”我不明白陈惠为什么突然转了话题,但他的发问却勾起了我心里的疑惑,对啊,达摩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为了传播佛教?貌似说不通,中原很大,不缺名山大川,不是有七十二福地三十六洞天一说吗,没必要和嵩山死磕到底吧,随便找个更好的福地安安稳稳建个寺庙不好?再者,被同门打了说明理念不一样,那也没什么吧,换个愿意接纳自己的地方不就行了,传个法而已搞的这么惨烈干嘛。
“达摩所求......或非佛法而是......其他。”陈惠用很低的声音一字一句说道。
“陈哥,你怎么越说越邪乎?”我看他一本正经神秘兮兮的样子好笑,正要调笑一两句,但和他的眼神接触后,突然脑子里想起在黑袍僧人拦住马车前陈惠谈论达摩的时候似乎说到了邺,一惊。
陈惠看到了我的表情,点点头,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了两个字“慧可”,然后神情一变,转头盯着前面的黑袍人,闭口不言。
黑袍僧人的最后那句话,早就引起了我深深的警惕,即便一路和陈惠“认真”地聊天,我的一部分心思也牢牢地挂在前面那家伙的身上,所以当陈惠嘴里再次冒出达摩这两个字的一刻,黑袍人正抬起的左脚出现了一个很微小的滞留,虽然也就不到一秒,但仍没逃过我的眼睛,紧接着更有趣的事情出现了,当最后陈惠压低声音说出慧可两个字的时候,黑袍人整个身形居然明显地停顿一下,明显到陈惠这个我眼里的普通人也察觉到了,进而赶紧闭上了嘴。
但随着他的两个小动作,我这才有些信了陈惠说这黑袍人是个武功高手的事,说达摩的时候声音虽然不高但被他听到也不算特别,天生听力好的人并不少见,比如我,但陈惠说最后两个字的时候,刻意压低了声音,而且说的很含糊,和蚊子哼哼差不多,我离得近,耳朵好使,听着还行,但前面的黑袍人隔着小三米还能准确清楚地捕捉到,这明显不是听力好能解释的。从拦路那会陈惠说对方是武僧开始,我就放出了自己的独创技能,我的感觉很特别,只要对方有武技,不管怎么隐藏,我的第六感都能收集到一种特殊的类似压迫的感觉,通常感觉越强烈,对方的威胁就越大,以往的经验没出过一次差子,只是这个黑袍人很古怪,试了几次,到现在居然一点都感觉不到,还是零压迫指数,但这样反而让我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反常更危险。
此后,我们三人没人再出声,只是埋头爬山,我收着小心,一步步跟着,只看到黑袍人拾级而上时,不喘不乱,每一步稳稳当当抬起落下间隔丝毫不差,却又步态悠闲好似信步由缰,心中更加警惕。
.......
“阿弥陀佛,施主稍等,容某通禀。”
过于专注,没想到不知不觉,我们已经来到了山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