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枫的车,和他的人一样,矜贵,此时坐在车内的叶蓉瑾如是想。
啧,职业选手这么赚钱吗?这车的牌子在叶蓉瑾浅薄的汽车知识里也在豪车的行列,毕竟曾经做财产保全时,细究过价位。
见叶蓉瑾又是一副不想说话的死样子,秦珞珞非常识趣地报上两个地址。倒是让坐在驾驶位的靳枫听后挑了挑眉:都是高档小区。
汽车平稳驶出后,叶蓉瑾竟又起了困意:看来最近真的是累着了。
在平安将秦珞珞率先送到家门口后,靳枫调转车头,熟门熟路的往叶蓉瑾所住的小区开去。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有些迷糊的叶蓉瑾听到前排传来的好听男声,困意消散了不少:“什么?”
靳枫看见后视镜里略显呆萌的姑娘,不由发笑:“我刚才不是问你吟游诗人的站桩技能会用了吗?”
“那天之后都没用过这个角色。”叶蓉瑾下意识的回答,却又意识到了新的问题:“你是Maple?”
将对方的惊讶尽收眼底,靳枫语气更显轻快:“这才发现?我还以为你很聪明呢!”
叶蓉瑾还沉浸在靳枫就是Maple的惊讶中,又细想了这一天的经历,冷淡地开口:“所以今天这一切都是你设的局,为什么?”
“因为我想见你。”
靳枫将车停在了叶蓉瑾所住小区周边的一个小公园,现在时间已晚,公园里人迹罕至。靳枫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了烟,正欲点上,想到身后还有个姑娘,停止了点烟的动作。
叶蓉瑾将他的举动看在眼里:“你抽吧,我不介意。”
得到允许后,烟草燃烧的气息很快就充盈在车内,靳枫摇下车窗。
五月初的远川,有阵阵柔和的夜风吹过,夹杂着薄荷烟草的气味,点燃了叶蓉瑾的回忆,她有些焦躁地从帆布包里拿出糖果罐,可是已经见底,只能懊恼地将罐子扔回包里,打开身侧车窗,希望借助此时的夜风吹散心中焦虑,然未果。
靳枫见她对糖果的执拗,刚想开口,却被她抢了先:“介意给支烟吗?”
短暂的讶异后,靳枫就将打火机和烟盒向后递了过去,叶蓉瑾从容接过,熟练地给自己点上一支烟,这才将借来的东西又还了回去。
靳枫接过时注意到,她右手中指第二节处,有一个不深不浅的烟疤:真是个有故事的姑娘。
久违的气息在肺部弥漫,叶蓉瑾的焦虑得以舒缓。本没有解释的意思,却在后视镜中看见靳枫的眉眼后,改了主意:“以前过了一段比较颓靡的日子,酒精过敏不能碰,就染了烟瘾,后来为了戒烟才改吃糖。这玩意儿已经很久没碰过了,今天,谢了!呃,我该怎么称呼你?Jin?Maple?”
靳枫看到后视镜中她将手中的火星扬了扬,他深吸一口后,左手持烟,随意地搁在窗框上:“靳枫,我的名字,至于其他那些,你想怎么叫都可以。你呢?”
“叶蓉瑾。”
应是许久不再吸烟,叶蓉瑾吸到一半就习惯性地用右手中指将捏在拇指与食指间的半截烟掐灭,那个烟疤的存在,有了无声的解释。
“说吧,为什么想见我。”
靳枫同样掐掉了手上的烟,吐出最后一个烟圈:“因为你对魔方很有见解,我希望你能帮助CRC。”
听不到身后的动静,靳枫干脆下车,走到后车厢的另一边,开门坐了进去。宽敞的后座并没有因为坐进一个成年男性而显得拥挤,但叶蓉瑾依然能清晰闻到他身上的薄荷烟草味,那是她曾经迷恋过的味道。
靳枫侧坐着,将叶蓉瑾毫无表情的侧脸全看在眼里,纵是赛场上运筹帷幄如他,此时也捉摸不透这个女孩子的心理:“我不知道你对CRC、对魔方竞技了解多少,但是这是我们第一次打进全球总决赛,离世界冠军触手可及,然而我们的惯常打发已经存在Bug,随时都有被对手突破的可能,而我们在短时间内很难找到新思路。我能认识到你实属偶然,还记得那局Solo吗?你于我而言,是个可敬的对手,跟你接触下来,我愈发觉得你在魔方上的造诣可以带CRC突破瓶颈,在得知你我身处一个城市后,想与你见面的想法才出现,这才有了你口中所说的,今天的局。如果这件事引起你的不快,我可以道歉,但是希望你帮助CRC,这是真心实意,请好好考虑。”
靳枫作为靳家的三少爷,从小衣食无忧,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若说有什么执念,大概就是没有得到魔方全球总冠军,所以他才在这条路上走了许久,身边的人来来往往换了多少,他已经记不清,但是对冠军的执着从未改变。
叶蓉瑾听完靳枫的长篇大论,终于有了动静,她同样侧身,使两人得以面对面。要说此时内心毫无波动,那是不可能的,尤其在对上靳枫饱含诚意的眼眸后,叶蓉瑾心中还是有过动摇的。就她对靳枫的短暂认识里,这是个骄傲且不服输的男人,能让这样一个统筹全局的人,特意设局邀请,想必对这个全球冠军是真的非常渴望。
心怀梦想之人,真的非常吸引人。
叶蓉瑾的思绪渐渐飘远,她好像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梦想的分量了,这个虚妄的词汇,也许久不曾出现在她心里,可谁还记得,曾经的她,也是一个怀揣着希望的人呐,只是如今却甘愿深陷黑暗的泥沼……
感受到正前方灼人的视线,叶蓉瑾的思绪被拉回,面前这个心有所求的人,闪耀的就像是一道光,竟让她有了无处躲避的卑微感:“可是,我为什么要帮你?夺冠是你们的愿望,不是我的。”
靳枫试想过无数种被拒绝的理由,却唯独遗漏了这一种:“那要怎样,你才会答应?”
大概是真的被他耀眼的视线刺痛了眼,一股许久不曾出现的无力感在全身流窜,五月初的天气明明温暖醉人,叶蓉瑾却觉得此刻寒冷刺骨。
靳枫见她全身微微颤抖,双手不自觉地在腿上握紧成拳,本就白皙的脸颊更是煞白,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担忧道:“你怎么了?”当触及她的手时:好凉!
叶蓉瑾紧闭双眼,不住地深呼吸,将池淮桑的医嘱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又一遍,这才稍稍稳定了情绪,看着靳枫脸上的忧虑,她不甚自在:“抱歉,我现在可能无法再与你好好沟通,但是你说的事情,我会再考虑,麻烦给我一点时间。我先回家了。”
靳枫按住她急于开门离开的手:“我送你。”
叶蓉瑾看了看窗外的夜色,以她现在这样的状况,实在无法保证可以正常到家:“那谢谢你了。”
靳枫顺着叶蓉瑾的指示,将车停在了她家楼下。
“需要我送你上楼吗?”
闻言,叶蓉瑾连忙摆手拒绝:“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谢谢你送我回家,你也早点回去吧,路上小心。”
靳枫站在车门边,看着那个瘦弱的背影还没走出几步,又突然跑了回来。
“把手机号或者微信号给我吧,我有了答复会尽快回你。”
靳枫接过她的手机,快速拨通了一个号码后挂断:“微信号就是这个手机号。你需要多久时间考虑?我们距离总决赛的时间不多。”
叶蓉瑾点开微信添加了好友,又想了想:“三天,可以吗?”
她知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有一点视死如归的意味?
靳枫被她的表情逗笑:“可以,我没有刻意逼你的意思,所以,你不用太……呃、紧张。就算最后你的答案依旧是拒绝,也没关系,不要给自己心理压力。”靳枫觉得自己很奇怪,明明心里有一个不断恳求肯定答复的声音,可话到嘴边,却道貌岸然了。
叶蓉瑾真的很怕对上他诚恳的视线,匆匆转身离开,反而像是落荒而逃。
靳枫见她从包里找出一个手电筒,朝着电梯间的反方向走进去。透过玻璃窗,看见楼梯间的灯光逐层亮起,直到停在了第六层的地方。待本来漆黑一片的六楼住宅亮起了微弱的灯光,靳枫这才重新坐回驾驶座,盯着手机上的未接来电和微信好友请求发愣。
今天终于如愿见到了Leaf,可自己的很多做法却连自己都无发解释,到底是怎么了?
靳枫先是添加了微信好友,后又存储了手机号,这才发动汽车,拐向了同一小区的另一幢楼:与其回去被楚海那个老狐狸问这问那,不如先回自己家躲一晚吧。
叶蓉瑾一到家就忙给池淮桑发了条语音信息,将刚才的情况大致汇报了一番,不等对方回复,就拿出那个已经空空如也的糖果罐,放在自己的书桌上,与其他的空罐子并排排好,然后又在帆布包里补给了一瓶全新的糖果。
正准备去洗漱,手机铃声响起:“桑哥,怎么打电话来了,微信也可以说啊。”
电话那头的男声温润无比:“你突然说身体不对劲,我不放心,就直接打过来了。怎么,打扰你了吗?”
“没有。麻烦桑哥大晚上还打电话来,我现在已经好很多了。”
“不麻烦,你也很久没有向我汇报情况了。说说吧,这次怎么了。”
听出池淮桑声音里的疲惫,叶蓉瑾不忍叨扰他太久,只是简要的将今天发生的事情概述了一遍。
池淮桑静静地听着。叶蓉瑾的情绪状态全程都非常稳定,只是在最后单独交谈上出现了细微的情绪波动,这倒让池淮桑松了口气:“嗯,确实没什么大问题。蓉蓉,你很勇敢,一直在积极克服心理障碍,相信你很快就可以恢复到健康状态。”
“真的吗,谢谢桑哥!”叶蓉瑾的脸上,罕见地露出大喜之色:“桑哥啊,你觉得我应不应该答应Jin呢?”
“傻丫头,那是你自己的选择啊,我怎能左右?”池淮桑深知叶蓉瑾对他的依赖,但也明白她必须靠自己的力量去打破内心桎梏。
“我知道啊,我不是让你帮我选啦,就是给点意见呗!”这几年来,只有在池淮桑面前,才是叶蓉瑾最放松做自己的时候。
“听你刚才的描述,那些人倒不坏,你抱着去交朋友的心态,倒也不失为一个好的治疗方法。至于作战方案,尽力而为就是,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心理负担,即使做不到锦上添花,也不至于雪上加霜。”
池淮桑温柔的话语倒像是一剂强心针:“你最近不是苦于比赛手速练不上去吗?可以找那些电竞选手交流经验啊,据我了解,能打职业的,手速都不弱。”
“对啊,这我怎么没想到,还是桑哥厉害!”
见叶蓉瑾比以前开朗不少,池淮桑很是欣慰:“可以啊,都学会贫嘴了。蓉蓉,你的糖,吃到第几罐了?”
叶蓉瑾乖乖走到书桌边数了起来:“今天刚吃完第十三罐。”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你控制的很好,接下来更要保持,别忘了我们的约定,还剩最后两罐。”
“可是桑哥啊,你知道我有低血糖。”叶蓉瑾还在做垂死挣扎。
“这不是你嗜糖的理由。”
见池淮桑语气坚决,叶蓉瑾只能作罢:“好啦,我会克制的,争取早日把嗜糖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