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丝玉枕的大床上,被噩梦惊醒的柳夏揉着乱蓬蓬的头发,皱着眉坐起身来,原来之前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梦——只是梦境里的场景却是现实世界里昨日真实发生的。
直到今天凌晨,东方刚露出一条鱼肚白时,柳夏才和徐菱花自岩浆洞窟里逃了出来。
毕竟宗门的天才大师兄在探险历练中嗝屁了,就这样回去实在不好跟对柳春寄予厚望的掌门大人交差。于是柳夏在飞舟上和少女商量了半天对策,终于决定——
一字不改的说实话。
果然,徐如松掌门得知柳春身陨一事,气的胡须乱翘,当场把手中的紫砂青陶杯直接捏爆,但是在听了自家亲闺女梨花带雨的哭诉事情真相时,徐掌门凝聚恐怖灵力的右掌又缓缓背在了身后。
只能说掌门不愧是掌门,气量和城府绝非凡人能企及。在过目由徐菱花带回来的岩浆洞窟宝物后,徐如松皱眉思索了半晌,铁青着脸吃了一个包子二两小面三块馒头,竟然决定先叫一旁战战兢兢恭候多时的柳夏和徐菱花回去睡觉,等明晌再做探讨。
“柳夏,你醒了?”
温和的声音自一旁响起,柳夏揉了揉眼睛,仔细一看,原来是徐菱花站在自己旁边,笑着说道。虽然少女笑靥依然亮丽如花,但依然能看出眉眼间的疲惫和惊慌,显然昨天发生的事情还没能让她平静下来。
“哦……是徐小姐……在下失礼了……起这么早干嘛,不多睡会儿?”
柳夏虽然看出了些许端倪,但并没有率先开口询问,而是伸了个懒腰又躺进了温暖的被窝,打着哈欠问道。
“出了这档子事,谁睡的着啊,把柳师兄害死的我们可是杀人犯……”
果不其然,勉强微笑的徐菱花终于绷不住了,她深深叹了口气,将玉手放在床头柜上,哀声说道。
“诶,我说徐小姐,您这话可就说错了啊。第一,柳春贪功好进,在没有摸清楚环境是否安全时,看见宝箱幻影便如见了香蕉的猴子,结果陷入前人所设阵法里,因由他生,落得这般结果是他自讨苦吃,你不用自责。”
“第二,真要说杀他,也是我动的手,以柳春的性子,他怕老鼠的事情你们怕是没一个人知道,所以能以此法对付他的肯定也只有我。所以徐小姐,你不要有心理负担,不要觉得自己哪里做的不对。我听传闻说仙人渡劫有要破心魔,徐小姐把此事藏在心中,郁结不散,可是影响未来修行啊。”
虽然亲手把柳春推进了死路,让现在的柳夏心中稍有些堵,但看着徐菱花尤见可怜的动人模样,柳夏也强装轻松的宽慰道。
“不管怎样,当时是你救了我,现在又来开解我,我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才好,你是我的大恩人。”
徐菱花偏过头去,借着拨弄刘海的时机偷偷抹了把眼泪,然后恳切的对柳夏说道。
这小娘们儿修为极高,没想到心智如此单纯,一下子倒让我不好意思狮子大开口了。
柳夏坐在床上,笑着和徐菱花交谈,心中的算盘却是打的噼啪响。在徐菱花刚才拜访他时,柳夏就打算趁着掌门不在,以救命恩人的身份在少女手中讹点灵石来用。
反正也不知道出了这道门是生是死,害死掌门得意弟子的自己会遭到如此惩戒,柳夏一开始打算能多捞一笔是一笔。不过聊了这么会儿,柳夏这个江湖骗子倒对徐菱花升起怜惜之意了。
毕竟连英雄都难过美人关,更何况柳大骗子也只是一个二十来岁的,血气方刚的七尺男儿呢。仙家女子由于常年受灵气滋润,其姿色本就比凡人女子要俏上三分,而徐菱花更是赵国修真界的一朵娇花,若不是有柳春大师兄这个小心眼儿的高手护食,追她的人能从青木宗主峰大殿排到山门。
“其实不瞒徐小姐,我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好汉义士,说是救你,也是在下自救,我那个弟弟的心性你是知道的,他真让你做了岩浆法阵里的替死鬼,你觉得他会放过我吗……好了,小姐您先出去吧,在下要起床换衣服了。”
柳夏最后还是恋恋不舍地收回了紧盯徐菱花装满灵石的储物袋的炽热目光,咳嗽一声,正经的说道。
“柳夏你虽然身为一介凡人,不仅品行高洁,还如此谦逊。小女子痴修仙道十七载,未读人间圣贤书,先前在大殿对你有不恭之语,还请柳先生不要介怀。”
没想到柳夏退了一步,徐菱花却后退一里,二人的尊卑关系一下子发生调换,这让柳夏更加不好意思了。不过他也不多做推辞,反而又在不经意间下功夫拔高自己形象,让徐菱花更仰慕自己。毕竟这种情况也是柳夏乐意见的,能在徐菱花面前多留下一分好印象,自己在徐掌门的手下就能多一线生机。
“且说三年前,子夜时分,我算卦回家,一人行走在楚阳县的乱葬岗,遇一村夫遭猛鬼纠缠,我当即拔下一旁桃枝,削木为剑,和那红衣猛鬼大战三十回合。最后我趁它力竭,从袖袍里掏出最后画符剩下的朱砂泼在猛鬼的脸上……嗨呀,徐小姐你是不知道,那猛鬼惨嚎一声,不出三个呼吸就化为一道恶臭的灰光,在半空消失了。”
林荫小道上,略带轻浮之气的布衣少年和马尾少女走在一起,少年挥斥方遒指点江山,说到高潮处还唱上一段小曲儿,嘴里喷出的唾沫浇灌了一路的野草。而少年身旁的马尾少女歪着脑袋,认真倾听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里盛满了别样的光彩。
“我看你俩好了伤疤忘了疼是吧,现在还有心情谈论家长里短。”
然而一道冷漠的哼声自柳夏徐菱花对面传来,二人抬头一看,原来是板着张脸的徐掌门堵住了他俩的前路。
“爹爹……我……”
徐菱花还想使小女儿性子,她揉捏着双手,低头往徐掌门身旁靠去。
“菱花,你去宗门大殿等候,我和柳夏有事要谈。”
然而徐掌门带着青色灵力的一巴掌硬生生把徐菱花焊在原地,他直视着柳夏,一字一句的说道。
“我说,徐掌门,徐大人,趁人齐,有什么事在这儿说不好吗,我和菱花也算同生死共患难了,如今你要她回避,这恐怕不太妥……”
见徐菱花要被赶走,柳夏心中大惊,要知道这可是他活命的护身符,把徐菱花抽走,到时候没人替他说情,要柳夏自个儿面对徐掌门,可真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
但柳夏表面依然不动声色,反而对徐掌门恭敬的拱手,笑着说道。他知道越是这种决断生死的紧要关头,思绪越不能乱。
“你在质疑我的安排吗,菱花,我怎么说的,就怎么做,别让我说第二次。”
徐掌门转头随意一瞥,冰冷的话锋里杀机毕露,蕴含着灵力吐出的语句让柳夏胸口一闷,喉咙里倒涌一股腥甜的温暖。
“好……父亲大人,小女先告退了。”
徐菱花僵在原地,她看了看被震出内伤的柳夏,又看了看少见严肃的徐掌门,嘴唇了嗫嚅几下,最后还是轻叹了口气,朝少年递过去一道歉意的眼神,抱着怀中青剑匆匆赶往了宗门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