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柳依依风扶起
片片随浅草
晨光里，一身白的夜七坐在长满青竹的庭院里。骨节分明的手握着一杯茶盏细细品茗。南宫清煜坐在他的身旁，长发柔顺，青色的长衫与柳叶嫩竹一并随风律动，犹如一片碧绿的海洋，晨光点缀其中，在他们眼睛里闪烁。
“阿七。”
“恩？”
“先生他……”
“恩，没事，这些都在他的推算里。”南宫清煜侧过脸看着夜七黑白分明的眼睛，想从里面读到一些什么，但回应他的只是一片漆黑的宁静。
“听洛儿说你在书院读书？”
“恩，来找一些他留的东西。”
“噢，在书院读书挺不错的。”
“你呢，清煜，你——”夜七突兀停下话语，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手中茶盏放在腿上，微风吹动他们的衣角，带来一丝茉莉淡香，和竹子的湿润清新。
夜七想起南宫清煜从未提过书院的事，但知道并非是他不会修行，更想反，清煜是一名大修行者，天资卓越，在山上的几年两人相伴在先生教导下学习，处处不如他。他知道南宫清煜是世家贵胄，这些真正的豪门望族，都有自己的修行巨头负责教育家族里最优秀的子弟。书院终究只是天下修行者一隅。
南宫要比夜七年长几岁，但夜七知道，他比自己要强的太多，长宁这种小地方留不住他的。
南宫清煜凤目微微柔软，扬起雪白尖俏的下巴，道：“阿七，两年不见，我想看看你现在的剑。”
夜七擅剑，南宫擅棋。
“好。”
夜七将茶盏放在石案上，站起身走到竹林下，抬手摘下一片竹叶，修长的手掌捏着叶子对着天空一划，一道光芒近乎实质地自天空斩向坐在不远处的南宫清煜。
“叮——”尖锐而精细的物质相碰，会发出清脆的清鸣。南宫清煜手指上闪烁出一条精致的纹络打下了这片剑叶，“阿七的剑又快了。”南宫清煜站起身，手掌挽了捧长发从怀里抽出一根发带扎成马尾，露出了白若凝脂的肌肤，凤目含笑，碧绿长杉轻轻浮动，整个人好像一股春日清风，带给人轻快和自由。
夜七眸子微微一滞。
“洛儿在西北收了一柄剑，拿给你用吧。”粉衣侍女洛儿从远处走来，拿出一把剑，比普通的剑剑身要稍长，剑鞘通体雾灰，像是农家封坛所用的泥布。夜七抽出剑柄，一缕寒光骤然绽放，风流一滞。
剑器切断了风流。
“帝具—悸落。”
夜七沉默了半晌，看着阳光下的南宫清煜，肤白若雪，凤眸微曳，他灿烂的笑着，像是古老书卷里走出的太阳之子，又像是钟天地灵秀的少女神明，俊美近乎存于禁忌文书中。
“谢谢……”
“暂时先用着，不要再动你那把剑了……”
“好。不早了，我要走了，你什么时候走？”
“鹿老从极境之北找到一株神药，我拿之有用，没什么其他事的话，现在也就该回去了。”
“恩，那——我不送你了。”
“好。”
夜七提着剑，转身离去。朝阳里他的长发在发光闪烁，藏在衣袖的手掌紧握着，剑眉微皱，漆黑的眸子蒙上一层灰雾，沉默而机械地走着。
他们都不擅长告别。
南宫清煜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温柔地笑着，马尾灵动地摇摆。夜七平日里比较懒，走路会塌着背，只有在意识专注时才会不自觉挺直。
下次再见面，又该如何祝贺你？
“公子，那可是帝具！”洛儿躬着身在南宫清煜身后小声说道。
南宫清煜收敛了笑容，灵动之气隐没，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冷冽高贵之气，他轻轻看了一眼洛儿，不发一言。
洛儿告退，南宫喝完了剩下的茶。茉莉，他最喜欢的茶。
夜七回到书院的时候，贺辞已经开始了第一堂授课，通神之法——起源真解。
一种仙道修行手段，是最基础的冥想之法，增大自身感知，捕捉到天地脉络，进而一点点扩充自己的精神力，以施展更强大的神通。
夜七来到自己的座位上，其余学子已经进入冥想。贺辞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夜七身旁的剑，在他身前摆放一卷古经，摊开一行秀字刻在卷首。
“源为一，归万物有。”
夜七漆黑的眼睛亮起了一颗光点，顷刻间放大，将他意识吞没。
一抹光点迅速衍化，在黑色的幕布上铺开，化作一团星云，包裹着群星闪耀。
夜七盘坐在星空里，身下衍化出一座巨大的轮盘，像一盘石磨，又像一轮日晷，星云不断被吸纳，被碾碎，夜七浑身变的通透，无数星光在身体里流动。
星光隐没，夜七张开了双眼。贺辞坐在高堂，身下诸多学子依旧存在冥想之中。时间好像过了一瞬又好似过了一生。
夜七看了一眼天色，微风正暖，阳光明媚，“时间过了多久。”
“一个刹那。”贺辞来到夜七身前，看着他漆黑平静的眼睛道：“你以前学过起源仙法？”
“没有。”夜七低下头，神识在一点点回归，意识在慢慢清明。
贺辞白色短发飘动，俊逸年轻的脸上细微地抽搐了一下。
“第一次修行起源之法，会出现人内心的真物，真物是人体内心深处最喜爱，又或是最恐惧之物。可以是海洋，可以是火焰，可以是花草树木，各种器物，甚至于可以是人和妖兽一类的活物，天地间万物取一。只有真正直面真物的人，才能开始神魂的修行。”
“这个仪式叫做洗尘，起源之法是人祖大帝创下的攻法，对天下人开放，是所有修行者踏入精神修行的第一步。神魂修行不同于肉身，需要魂灵通透，从而沟通天地，一点点壮大魂灵，得以修行更强大的神通仙法，调动更强大的灵力。”
“你的真物是什么？”一片落樱花瓣落在夜七身前的书案上，贺辞发问。
真物吗……是星光吗？
还是，那一片黑幕，还有黑幕里的无限死寂？
夜七的心悸动了一下，埋藏于心灵深处的巨剑颤动了一下，隐隐传来一道沙哑沧桑的声音，好像似曾相识：“生来为魔，屠戮星神。”
那什么是真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