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霞光吞并黑暗,细细的雨水打落在花叶上,泥土变得松软。
山林安静下来,一切好像从未发生过。兽群散去,灵力消退。
夜七只着白衣缓步走到身边的古树下。
周樾长发略微凌乱,目光迟缓,像是沉溺在不自知的物质里无法自拔。她披着夜七的外衫安静地靠着巨树,柔美而怜人。
夜七把悸落放在她的身边,看着她无神的目光,平淡道“帮我看一下剑。”
随后站起身,来到先前被灵力碾压而出的一处空旷的地方。他安静地站着,雨水细细朦胧,他长发飘荡,气质温和。
他要干什么?
天地间两股剑气交缠着,吸引着。
夜七漆黑的眸子盯着一处巨木,沉默了一会说:“我没有气了,只比一剑如何?”
气,就是势。
以气象胜人,就是气势如虹,威压如山。
阴暗的角落里缓步走出一名跛脚的少年。和夜七蓬松飞扬的长发不同。柔软细密的长发贴合着他的身子,遮盖了他半边脸颊。他行走在光明里,同样一席白衣,夜七的温润平淡,少年却极具清冷孤高,好像连带着平息了身旁炽热的光线,人们看不清楚他的神态,和流露在外的五官模样。
他执掌诗卷,身材瘦弱,微微塌背,低着头沙哑道:“就比一剑,比剑技。”
技法。泷十一的战技,花千树的魂技,季雨晴的神通,王默熙的术法,叶昭然的剑法。
这些都是技法,大分为三种。
一种是自身的锤炼,自身的拳脚骨体施展的战法和借助兵器施展的战技。
一种是神魂沟通天地,由魂力又叫精神力施展的术法,神通。
最后一种最为神秘和奇特,是靠自身血脉气息,引起的秘法,也是禁忌之法,搏命之法。只有那些亘古大族,体内流传着远古神魔之血的人才能控制。又或是大唐朝廷伟大的存在创造的烈灼,西方日月神庭神明创下的日蚀,蛮荒亘古神巫流传的焚血。足以供众多人都可以使用,但代价昂贵。
裴剑和夜七身上无言的剑气彼此磨杀,彼此交缠。
两人相隔越来越近。
叶昭然,花千树等各府首席也是收敛自身气息,静静观摩两人的君子之斗,不用势,不用力,不借利器,只靠自己的理解,比一招剑法。
夜七摊开手心,几根微弱纤细的杂草在他手心伸展。他从中找出最精细,最纤长的一枝。捏合在手指间,草身陡然强劲,如剑。
先天期灵力外放,可以御物。
裴剑抽出书卷尾端串联的丝线,摇手一摆,如同挥舞一件长鞭,在尽头伸展不停,耸立成尖,锋锐,极端。
两人没有再继续靠近。出剑。
草叶挥出,随风盘旋。
书线直入,势不可挡。
雨丝倾斜,雷云滚动。在微弱阳光的柔软间,料峭的寒意陡然绽放。
两者本是细不可察之物,在虚幻的空气中却精妙地碰撞到一起,草叶瞬间破碎,四散零落。
而破碎的草片余力未尽,一化万千。一道道火光掠影在空中乍起。
草叶中的剑意,柔嫩,却有锋芒处,如同细水长流,包裹万物,也可泯灭万物于其中。
书线里的剑意却是极致的清冷创造出极致的锋锐和精准。如同亘古冰川的溶洞里坠落下的冰锥。自始如一,一去不返。
线断了,便是真的断了。
剑法相对,如白驹过隙,一瞬流逝,胜负已分。
平局
两人的剑气都没有过境。
都没有触碰到对方的衣角,只是相互被磨灭,自然强弱平分。
叶昭然摇头苦笑。贺锦朣在他身侧,收了字帖,余威散尽,平和道:“你上如何?”
“回去之后,我入剑林,不悟剑意不出。”叶昭然肃穆道,一身杀气陡然凛然,森森刺骨。
叶家的剑,要是最强的杀人剑。
技法要释放到毫颠,要足够强大。除了自己本身足够熟练和精确,还需要辅佐以精气神的融合。
精,是人体内灵力浓缩的表现,灵韵养人,灵气如海者,精息饱满。
气,是势,是气度。来自于情绪,气质的流露和对天地大势的运用。
神,是灵魂,是意念。是对招式和术法的理解。理解的越通透,自然就越强大。
精气神,凝而不分。
这样的技,和法,才足够强。
眼前这二位,不借气势,不借剑器,比的只是灵力和剑意延伸而出的剑法招式。
只比灵力的控制和剑道意志,冠绝同辈。
“这剑叫什么?”裴剑抬起脸颊,长发滑落,露出一只蔚蓝冷淡的眼眸。
“剑二。”
“剑二?这人间有这样的剑法?”裴剑拔出腰间封存的剑。
剑身蔚蓝,深邃。
不同于天空的蓝,是海洋,是冰层,是雾蓝一般的深。寒气四溢,雨雾化霜,草叶成冰。
“我来自北方。”裴剑摩挲着剑身,如同抚慰一名挚爱女子的情深意动,“我学过天下间最锋锐的剑法,看见过天下间最锋锐的剑。”
他突然沉默下来,白蓝的眸子好像蒙上一次迷惘,“老师让我来红尘洗剑,我自认同辈无人剑道出我左右。你很强。”
裴剑收起剑,俯下背,如同来的时候一样冷漠,孤身一人缓步离开。他嗓音清冷,微微惋惜:“这次事出突然,我灵力在先天中期,占你便宜,所以是我输了。我的剑法叫长空,你要记住。还有我的剑,剑名涧池。”
他跛脚走路的身子陡然挺直:“还有我的名字,我叫裴剑,柳沫府的裴剑,北方寒原的裴剑。”
“下次再遇见,掌帝具,施神通,比剑意,划剑法,你我再比一剑,如何?”他微微侧身,等候一个答复。
夜七寡淡无言,郁郁疲懒道:“好。”
裴剑走了,夜七还在。
他巡视四周,想到南宫清煜的叮嘱。还是微微拱手:“多谢诸位相助。”
随后不再多言,拖着疲惫的身子来到已经苏醒的周樾身旁,拿起悸落,整理衣襟。
天空中雨停了下来,森林活跃起来,雨雾和光雾挥洒在树冠间。夜七动身,消失在花叶婆娑间。
他们都离开了,在这一隅间。
两人都只留下了
那一剑的风情。